他喜欢的人太多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她长叹一口气,冷冷道:“你放心,皇后不会杀你。”
她是正妃,杀她就够了。武皇后之所以把韦沉香和李裹儿也抓来,一方面是吓唬李显,另一方面,是让韦沉香亲眼看着她死,韦沉香心思太多了,武皇后这么做,算是顺手给她一个警告。
赵观音态度冷淡,韦沉香却奇迹般的安下心。
她咬咬唇,挂起讨好的笑容,“皇后只是吓吓我们罢了,姐姐一定也能安然无恙。”
赵观音自嘲一笑,没说话,谁都能活下来,唯独她不能。
李显如果当上太子,她顺理成章成为太子妃,届时一定会封赏太子妃的家人——她阿娘常乐大长公主勾结世家,意图暗害武家人,从而扳倒武皇后,几乎和谋反无疑,圣人已然厌弃她阿娘,武皇后更憎恶她阿娘,不会容忍太子有这样的岳家。
退后一步说,万一常乐大长公主仗着李显是太子,想东山再起呢?阿耶曾给她写信,说大长公主日夜咒骂武皇后,谁劝都不听。
赵观音可以肯定,如果武皇后放过她,那么要不了几个月,常乐大长公主多半会因为某种原因暴病而亡。
只有她死了,她母亲和阿耶才能活下去,流放之地固然艰苦,总归不缺吃穿衣食,活着总是好的。
有可能她阿娘最后还是咎由自取,妄想蚍蜉撼树,挑战武皇后的耐心……那也不要紧,身为儿女,她没办法承欢膝下,已经是不孝,不能用父母的性命去换自己的荣华。
李显来与不来,只会影响武皇后对他的管束是宽松还是严厉,改变不了她必死的结局。
吱嘎一声,上官璎珞推开房门,她手里端了只鎏金漆盘,盘中一碗甜羹冒着丝丝热气。
猜测成了现实,韦沉香脸色惨白,抱起李裹儿,连连后退,惊叫:“我、我的孩子还小,她离不开母亲!”
上官璎珞抬起眼帘,放下漆盘,转身退了出去。
门又关上了,隔绝了屋外清冷的月色。
盘中的甜羹散发出阵阵甜香,韦沉香却像是看到鬼怪一样惊恐万分,扑到门前,拍门哭喊,“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的孩子还没满周岁……”
屋外侍立的婢女垂首站着,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宛如泥胎木偶。
韦沉香犹不死心,留了几寸来长的指甲狠狠掐李裹儿的手臂,小娃娃粉藕一样胖乎乎的手臂转眼被她掐得青紫,李裹儿痛得大哭,她的嗓子早就哭哑了,这会儿哭出来的声音饱含痛苦挣扎,让人不忍卒听。
赵观音皱眉,站起身,“她只是个孩子,你掐她就能逃出去吗?”
韦沉香泪眼朦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伸手去扯赵观音的袖子,“姐姐,我不想死!我的裹儿才这么大……她不能没有母亲照顾……”
颠来倒去,只有几句话,犹如杜鹃泣血。
她不是在为孩子伤心,而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李显就要当上太子了,她怎么舍得去死?
赵观音和韦沉香从小一起长大,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所以,你想劝我去死,好救下你和裹娘?”赵观音掀起薄唇,一脸讽笑,“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和我耍心眼。”
韦沉香泪光闪烁,抓着赵观音的袖子不放,“姐姐……你想想你的阿耶、阿娘,如果郎君真的成了太子,你阿娘一定活不过入秋!皇后说不定已经派人去括州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只要能活下去,她什么都愿意。
赵观音反而笑了,韦沉香倒是聪明,能一下子找到她的弱点。
她重新跪坐,脊背挺直,姿态端庄,“别装可怜了,这里只有你和我。”
韦沉香身形一僵,哭声噎了一下。
夜越来越深,甜羹冷了。
赵观音抬头看向窗外,窗户紧闭,屋内四角幽暗,屋外静悄悄的,一声咳嗽也听不见。
她等了这么久,等不下去了。
成亲以来,她没为李显生儿育女,没有怎么关心过他,刚成婚的头几年,嫌弃他,给他找麻烦,骂他没出息……李显本来就是个多情种子,肯忍让她几年也算是对她情深义重。
他来不来,她都是要死的,不来也好。
“把裹娘抱到那边去。”赵观音脸上浮起一丝释然的笑容,端起银碗,“别让她看到我的样子,她会害怕的。”
韦沉香愣了一下,明白赵观音要做什么,抖了抖,眼底划过一抹狂喜,赵观音主动赴死,她不仅能活下来,还能当太子妃!
她颤抖着抱紧李裹儿,走到窗边,背过身。
廊外点了灯笼,灯光透过窗纱,站在窗下,依稀能看到回廊里的光景。
明月钻入云层,夜风拂动院中的花木,沙沙响,恍如落雨。
回廊深处响起脚步声,上官璎珞提着灯笼,匆匆走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壮实圆胖的锦袍男人。
男人满脸紧张,形容畏缩,时不时抬手抹汗,做贼一样,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的声音会惊扰别人似的。
韦沉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李显,李显来了!
“姐姐!郎君来了!”
韦沉香喜极而泣,霍然回过头。
她的笑容僵在嘴角。
赵观音仰面躺在簟席上,面容恬静,好像睡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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