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新来的,居然底气这么足。
云栖擦完桌子,才对已经憋得满脸通红的胡苏说道:“姑娘是什么品级,又以什么身份命令我?”
她自然想低调,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
但不代表能被随意欺负,如果随便一个普通丫鬟都能教训她,就会给别的丫鬟小厮一个信息:云栖软弱好欺,等待她的就是无休止的欺压。
上辈子,她纯粹就是个乡下丫头,进了这仙境一般的地方,时刻担惊受怕,就被这样欺负过来的。
现在,她直接面对了。
这样,不代表欺压会消失,但至少在欺压时会掂量一下。
“你……”胡苏哪想到小丫头还懂用品级压她,“我就算没品级,一样有资格使唤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品级就是胡苏的痛,她发现这小丫头还挺牙尖嘴利,哪壶不开提哪壶。
按常理,胡苏资格老一些,若是态度好,云栖也愿意积善缘,她也不想初来李府就到处树敌,如果可以的话,云栖只希望平静地度过。
云栖微笑:“你的意思我是东西,你连东西都不是了?”
胡苏在气头上,也没发现这句话的语病:“我当然不是东西了!”
秦嫂子在一旁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胡苏现在才猛地意识到被云栖耍了,她愤然上前,抬手就要掌框,却被早料到的云栖拦住:“你常年在这府里做事,手上连茧子都不多,大概不知道我们乡下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力气很大,非、常、大。”
看云栖笑眯眯的,胡苏不知怎么的,心底冒着些寒意。
这小丫头初看柔顺,但那双眼睛,令人无法直视。
被云栖抓得疼,只能放下手:“贱婢!”
云栖不卑不亢:“我们同为洒扫丫鬟,为何有贵贱之分?既然无端姐姐没告诉我需要听命于你,我为什么要做?”
意思是,你骂我,等于在骂自己,我们没什么不同。
就在两人矛盾要升级时,锦瑟掀开门帘,见这气氛不太对,又发现地上洒落的尘灰,锦瑟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未语先笑:“这么热闹,胡苏不是让你去茶水间烧水吗,怎么在这里?”
胡苏强打起笑脸,见是丫鬟中地位最高的通房丫鬟,立刻对锦瑟行了礼,谄媚地笑着给锦瑟倒茶水,又悄悄用眼神瞪了眼云栖,警告她不能告状。
“云栖是吧,过来吧,老爷回来了,要见见你。”
胡苏猛地看向这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一个丫头而已,哪里值得老爷夫人关注,但偏偏就发生了,她心下有些忐忑。
云栖不看胡苏,谢过锦瑟,就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锦瑟见云栖相当乖巧,分明刚才被欺负了,也没说什么。
虽然说了,也不可能给她讨回公道,这府里哪有这么多公道能讨。
她恍惚了一下,她当年进府的年纪比云栖还小,也是被年长的丫鬟处处找麻烦。
快到主屋时,锦瑟像是提醒般:“胡苏的父亲是院里的胡管事。”
意思就是,可能的话,不要正面冲突,对云栖没有好处。
虽然她并不认为云栖这么小一个孩子,能听懂她的提示。
云栖感激地小声道:“谢锦瑟姐姐。”
懋南院的主屋还放着不少没有整理的礼物,听说都是京城的官员送来的,主屋还没收拾好,现在非常简洁。
再简洁,整个屋子都带着李府曾经辉煌时的印迹,屋檐下是雕刻着的木兰花,桌面的蓝釉瓷盘上放着的是从江南运来,在冰窖中保存的各种果子,上方的金丝楠木椅背上分别挂着虎皮与白狼皮,椅上坐着一对惹眼的中年夫妇。
锦瑟将云栖带到后就退了出去,云栖谨小慎微地走了进去,一开门暖气扑面而来,也只有二老爷这样在江南有产业的,才能烧起地龙,在整个京城都是不多见的。
云栖远远地跪下,李昶让她跪近一些。
“云栖?抬头。”
云栖心微微颤了一下,轻声说是。
她看到了上辈子熟悉的人,眼角微微红了。
李昶穿着居家的儒服,腰间挂着精美的金缕丝云纹香囊,看绣工也不是府上的绣娘绣的。他有着一双深邃迷人的眼,发丝与眉毛都打理的很整齐,他还没到不惑之年,鬓边已有了几缕银丝,想来官位步步攀升的背后,与他自身是脱不开关系的。
李昶看着有些激动的女孩:“怎么在抖?这么害怕?”
余氏在一旁笑道:“这小丫头之前在我面前也是如此,胆儿有些小。”
云栖慢慢抬起了头,原本淡然的李昶,也怔忡了一下。小丫头的五官不算多漂亮,和府里那些打扮精致的美貌婢女们还是有一些差距的。那张小脸也晒得黑黄,人也太瘦了点,瘦得快脱了形,但五官轮廓和气质的确与余氏有几分相像。特别是那看人的表情,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第一次在大婚日见到的余氏,当年的余氏艳光四射。
李昶抚了抚胡子:“确实、面善。”
……
李映月不顾曹妈妈的劝阻,前往懋南院。
路上遇到拜见恩师回来的李崇音,见小妹慌乱的连绣鞋都穿错,道:“月儿,为何行色匆匆?”
月光下的李崇音,透着一股沉静与飘飘欲仙的气息。
李映月呆呆地望着长兄,好一会才回神。
惶恐的神色稍稍安定,忍不住整理了一下发髻与八福裙,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
“大哥,我想去给母亲请安,今日我实在不舒服,一直没去见父母亲。”
李崇音看了会故作镇定的小妹,也不拆穿:“那便一块去。”
两人一路走,曹妈妈领着丫鬟和小厮跟在两人身后。
“大哥可听说母亲今日新收了个婢女。”
“我当时也在。”
“她……真的与母亲……”李映月也不知,为何她听到这消息,会不自觉地产生抵触。
“映月,这有何重要?”李崇音的声音透着令人安心的味道,语气波澜不惊,“不过一个婢女罢了。”
对啊,只是一个婢女。
她是怎么了,为何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慌乱。
李映月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有失体统。
李映月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像是求着保证:“大哥,我是你唯一的妹妹,对吗?”
在李映月心中,那些庶妹庶弟都不是真正的家人。
“自然。”
“大哥要永远记得这话。”
李崇音无奈地摸了下妹妹的软发。
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妹妹系上,并未注意妹妹一时痴了的目光。
两人刚来到懋南院主屋,就看到李昶与余氏对着面前跪着的小女孩笑语着。
李映月已经很久没看到母亲对着自己这样开怀地笑。
她的手抓紧门框,然后放下,缓缓走进去。
先声夺人,笑语道:“是谁让父亲母亲如此高兴,也让映月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