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簪缨世家大多住在西街, 各家有哪几位小姐公子都有所了解,没想到住在西街尾端的李家突然爆出了有位幺女。哪有到议亲的年纪才突然冒出一位小姐的,众家暗想该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来路吧, 这样来历模糊的小姐就是说亲也是相当困难。议亲不但讲究门第,还要看这姑娘本身名声。
但李家的各种传闻, 很快就被另一则更劲爆的消息给淹没了。
端王魏司承本是炙手可热的王爷,他的婚事被京城各家关注着。谁成想,在一次宫中宴会中,遇到刺客袭击,端王为给陛下挡箭受了重伤,皇帝铭感五内,对端王的宠爱更盛以往。
原本端王的声势会更上一层楼,甚至有可能盖过太子。
却有个道听途说的消息,被传得有理有据的。据说魏司承被人误伤了传宗接代之物, 何为传宗接代之物,那是文雅的说法, 总之就是他可能没了后代。在众多命妇心中, 魏司承的价值骤然下落。不能传宗接代, 不就等于成了身体残疾,那是比缺胳膊断腿更重的残疾。
虽然传闻只在各世家间流传, 但大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京城里命妇都对端王的亲事避之不及。就算他本人位高权重, 身份尊贵也一样乏人问津,传承是所有世家最在乎的事。
但凡宠爱女儿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过去守活寡。
不久以后, 最让人意外的事发生了, 那个传闻中李家新冒出来的五小姐居然与端王结了亲, 真是个惊天大事。不提端王那传闻,要知道李昶因贪污受贿被贬官,如今还在大理寺等待审理,李家已不是原先三品官员的府邸了,一个落寞世家配端王实在门不当户不对。
就算端王那传闻是真的,也不用屈就那样一位来路不明又家道中落的小姐。
更何况传闻是传闻,本就是让人云里雾里的。一时间,这场结亲引得各方关注,贺喜的却少之又少。
大婚当日,云栖穿着大红喜服坐在妆奁前,她的婚礼很安静,没有太多的祝福,也没多少观礼的亲人,就连分家的人也怕被李昶连累而多数寻了借口不出席。
她身旁,只有母亲余氏留给她的几个丫鬟全心照顾。
想到没有相处多久的母亲,最后离开的时候都在担心她的婚事,怕自己不在,旁人会亏了女儿。
母亲的遗愿是她的葬礼秘不发丧,希望在女儿出嫁后再举办葬礼,不然守丧三年她的云儿该被耽误多少青春年华。
云栖边想着,泪水模糊了眼眶,她默默地抹掉。
母亲不在,没人会心疼她了。
她低声道:“母亲,女儿嫁得很好呢,是端王正妃……您也没想到女儿这般出身还能嫁给王爷吧。”
轻轻的脚步声走近,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头果然看到他出现在面前。
她欣喜后,被更大的失落感覆盖。
想到从今日开始,她就再也不能待在他身边,很少提要求的云栖,有些忐忑地问:“师父…待会上花轿你可以背我吗?”
师父,她很少用的称呼,却代表着她从柴房起死回生后的所有回忆与过往。
而这些过往,几乎都是与他有关的,她想与过去做一个告别。
他轻笑:“去吧,为师已经安排了李正阳背你。”并不打算在夺嫡的重要时刻让男女之情绊住。
她愣愣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连如此简单的要求都没答应。心下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慨,这才像是他的回答,她奢求些什么呢。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他凝视着她,冷漠的目光多了一丝认真:“阿栖,我也不是从出生起就什么都会的,哪怕许多事做起来比常人容易。但有得必有失,我是有缺陷的,你可……能等我?”
云栖不知他说的缺陷是什么,但在她心中,那也许是他又一借口。
这些年来,借口与搪塞她实在听了太多了,多到他在她这里毫无信用可言。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想再等等,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只要我活着,就等你。”她只有贱命一条,没了就算有什么赊欠,也算还完了。
“说什么丧气话,你会长命百岁。”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轻拥了一下,“听话,为师会一直看着你。”
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口。
他想,不会很久,他就会把她接回来。
她也看向大门的方向,她暂时的夫君已经来接她了。
她没有旁的出路,嫁给端王已经目前形势中最好的,无论对她的处境,还是李崇音的吩咐,端王的出现,就像是及时雨,将她从克父克母的囫囵中拯救了出来。
她是真心感激端王的,他没嫌弃她的名声和出身。
她将头盖盖上,静静等着催妆。
手指渐渐蜷缩在一起,紧紧攥着,那是对未来的迷茫和不安。
魏司承看着新婚妻子被带了出来,他眼神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当初那个在柴房里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几年过去,她已经长大,没想到当日的举手之劳,给他自己预定了一个新娘。
有那么一刻,魏司承的心跳加速了一些,或许还伴随着一点期待。
她盖着红盖头,朝他一步步走来,身上的喜服是京城绣坊中极为普通的样式。
若时间更宽裕些,或是她不是心有所属,他想他会尽力给小姑娘一个完美的婚礼,至少也会送一套完美的嫁衣,这是每个姑娘最期待的时刻吧。
现在这些,他不能做,也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