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先下了马车,崔福又将马套解开,仔细查看,果然是车轮坏了,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怪了,前些日子才换的新车轮,怎么还没用几日就坏了。”
马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偏巧赶上下雨的天气,阿杏四处看了一眼,指着旁边一家卖酒屋,说道:“姑娘,我们先到屋檐下躲会儿雨吧。”
崔世君点头,和阿杏顶着雨到了卖酒屋的门前,这个时辰,卖酒屋的大门已经落锁,想找人借伞都没处借,崔福对她们说道:“大姑娘,离家还有一段路,你和阿杏且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回去拿伞来接你们。”
“去吧,你路上慢些。”崔世君说道。
拉车的马没有鞍,崔福只能淋雨牵着马往家走,剩下崔世君和阿杏二人站在屋檐下面,斜风细雨,没过片刻,崔世君的肩头就打湿了一片,阿杏用帕子给崔世君擦着肩上的雨珠,问道:“姑娘,刚才你可曾撞到哪里了?”
崔世君说道:“我还好,你呢?”
阿杏摇着头,说道:“我也没事。”
刚说完,一阵冷风吹来,崔世君打了一个寒颤,阿杏抱着手臂,抱怨说道:“马车偏赶在这个时候坏了。”
崔世君一笑,她道:“可见世上的事情,真正是说不准。”
天色渐渐发暗,路上的行人更少了,阿杏惦着脚尖朝着前面张望,说道:“福叔怎么还没来呢。”
崔世君说道:“他才走了多久,慢慢等着吧。”
阿杏只好耐着性子,又过了半日,前面有马蹄声传来,阿杏心头一喜,她道:“是福叔来了?”
“福叔没这么快,况且咱家没有马鞍,福叔不大可能会骑马来接我们。”崔世君不慌不忙的说道。
她的话刚说完,就见一匹马从风雨里慢慢走来,那马膘肥体壮,后面拉着一乘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前面没挂牌子,不知里面坐的是谁家的人,阿杏有些失望,要是遇到认得的人家,或许还能请人送她们一程呢。
阿杏眼睁睁看着马车经过她们身旁,失望的收回视线。
正在这时,原本已走过去的马车停了下来,阿杏很吃惊,她望着自家姑娘,莫非还真是她们认得的人了?
那辆马车停下后,车厢里的窗子被推开,车里的人竟是好久不见的宁国老侯爷霍云。
遇见的人是他,这让崔世君颇有几分意外,二人隔着雨幕遥遥相望,霍云看着路边弃掉的马车,又见四处只有她们主仆两人,低沉的声音说道:“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马车里的霍云和屋檐下的崔世君离得不近不远,因着下雨,他的声音虚无缥缈,不过崔世君还是听到了,她朝着霍云行了一个万福,婉言谢道:“不敢劳烦老侯爷,家人已回家取伞,想来就快来了。”
霍云不语,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看,水汽氤氲,通过雨帘看崔世君时,她的身影说不出的模糊,他不发话,赶车的家仆自然拽着马缰不动,谁也没有说话,唯有风声和雨声,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间,霍云再次开口,他道:“快上车。”
他语气坚决,仿佛容不得崔世君开口拒绝,崔世君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她说道:“那就有劳老侯爷了。”
说罢,她扶着阿杏的手走向马车,赶车的家仆放下凳子,扶着她们上车,直到坐到马车里面,崔世君复又向霍云道谢,霍云似是毫不在意,他挥了挥手,借着灯光,翻着手边的一卷书。
这马车外面看着朴实无华,里面却布置的舒适安逸,车窗镶嵌的是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玻璃,一盏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置物的格子上堆着十几卷书,书皮磨损得有些厉害,一猜就是老侯爷时常翻看的。
老侯爷在安静看书,崔世君不便打扰,她朝着霍云手边的书皮看了几眼,他看得是一本游记,许是看到精彩的地方,唇角隐约带了一丝微笑,眼神不觉之中也变得柔和多了。
车厢里十分安静,只有霍云偶尔翻书的声音,阿杏自打上车后,更是连粗声出气都不敢,就在这时,霍云轻声说道:“我今日出城了。”
崔世君抬头看着他,等他往下说,老侯爷翻了一页书,说道:“我偶然在一本书上看过,说是有一种水怪,会在阴雨天气潜在野外临水的地方,专门伏击经过的路人,我算着今日有雨,特地出城去寻水怪,可惜没有寻着。”
说这话时,霍云的语气带着一些遗憾,一旁的阿杏险些笑出声,这老侯爷竟把书上的怪谈杂说当真,还为此花费时间去寻。
崔世君微微侧着头,她想了一下,说道:“这样的天气本就少有人往外走动,更何谈是野外,想来水怪也是不想白白忙活一场吧。”
霍云若有所思的点头,似是觉得有道理,他又道:“几年前我在清华观,听说秦岭山脉有野人出没,又听人形容其人身高九尺,长着牛目马嘴,性情残暴凶狠,时常下山伤人,只是这野人行踪不定,当地官府也无可奈何,我听闻后十分好奇,到秦岭一带寻了两年,总算寻到他的踪迹。”
“老侯爷见到野人了?”阿杏忍不住插嘴问道。
霍云瞟了阿杏一眼,撇嘴说道:“所谓的野人只不过是被人遗弃的婴儿,因差阳错在狼群里长大,略微比寻常人高大一些,长着满身的毛发,偶有进山的樵夫或是猎夫撞见两回,便以讹传讹,渐渐越传越离奇,实则真人倒也没传闻中可怕。”
崔世君一笑,她说道:“众人都只说老侯爷常年在外云游修炼,原来还兼着找寻野人呢。”
她的笑声里带着一丝促狭,老侯爷并不以为意,他看着崔世君,认真的回道:“找野人,姑且也算是修行的一种罢。”
第26章
宁国老侯爷来了兴致,他对崔世君说起他近年游历过的地方,崔世君活了二十六年,从不曾踏出过京城一步,是以听到霍云的这些见闻,自是觉得分外有趣。
此时,霍云说到他在黄山观看云海日出的情形,引得崔世君神往不已,她闭眼一想,笑道:“老侯爷说的景致,倒像在我眼前似的,若有一日能亲眼所见老侯爷说的人间仙境,真算是人生无憾了。”
听了她这话,霍云放下手里的书,他回道:“眼下正是观赏云海日出的时季。”
崔世君抿嘴一笑,没有接话。
霍云见她不语,忽然想起她是衙门里的官媒,有正经差事在身,岂能随意离开京城,因此也不再搭话。
马车里静谧无声,柔和的壁灯在崔世君的身上投下一层微黄色的光晕,霍云盯着她鬓边插着的一支金钗,过了半晌,他开口说道:“这钗子的款式有些老气,不大配你。”
崔世君楞了一下,似是没想到霍云会留心她头上佩戴的簪环,她伸手扶了一下金钗,笑道:“这是我先前的手镯溶了重打的,戴了几年,京里早已不流行这个款式。”
闲话间,马车已快到崔宅,刚驶入巷口,阿杏眼尖,看到赶着去给她们送伞的崔福,赶车的家仆停下马车,阿杏推开窗喊住崔福。
雨渐渐越下越大,天色暗沉,马车外面的崔福隐约只看到车里的几个人影,却并未认出里面坐的是宁国老侯爷,他见有人送自家姑娘回来,顿时放下心。
阿杏跟崔福打了一声招呼,马车便又赶往崔宅,不久,马车停在了崔宅门口,崔世君对着霍云说道:“老侯爷,今日多谢你了。”
霍云随意的挥了一下手,并不以为意,崔世君对他轻微颔首,扶着阿杏的手下了马车。
崔世君主仆二人下车后,霍家的家仆一扬马鞭,马车调头驶出巷子,崔世君站在门口,她目送马车离去,直到看不见了,方才转身回屋。
这会儿的崔宅,气氛凝重,崔世君走进主屋时,只见家人一个不少,全都在屋里,似乎是专程等着她。
因着外面下雨,天色虽说还未全黑,屋里已经点上了一盏灯,只是灯光昏昏沉沉,照的人眼睛发涩酸疼,崔世君转头对阿杏说道:“阿杏,再去点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