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雪渐渐变得大了起来,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上,发丝上,两人的肩膀上,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了似的,天寒地冻,少年的眸中仿佛有光,林奴儿便觉得不那么冷了。
顾梧捂住了她的手,呵了一口热气,哄道:“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林奴儿点点头,顾梧便牵起她,两人踏着雪往前而去了。
……
王府。
次日一早,夏桃便捧了一个匣子来见林奴儿,道:“娘娘,这些都是兰月留下来的遗物,您要看看吗?”
林奴儿想了想,道:“打开看看。”
顾梧便伸手把匣子打开了,里面多是些珠钗环佩的物件,多是金银玛瑙所制,十分精致,甚是华贵,林奴儿拿起一枝金镶玉的蝶穿牡丹花簪仔细端详,道:“这不像一个宫婢能有的东西。”
夏桃颔首道:“娘娘慧眼如炬,宫里有规矩,宫婢不许佩金饰,这些东西绝不是兰月自己的。”
林奴儿看了一会,目光微微一凝,落在了一样东西上,她伸手将那物翻捡出来,是一个香囊,石青色的缎面,上面绣着的花纹十分精致,是一只仙鹤翩然起舞,作引吭高歌之态,长长的鸟喙之间衔着一枝兰花,叶片细长,兰花半开半合,仙鹤栩栩如生,可见绣这香囊的人必然极其用心。
顾梧道:“奴儿,这香囊怎么了?”
林奴儿蹙起眉尖儿,道:“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好眼熟。”
她努力地回想,在哪里呢?
林奴儿平日里不爱用香囊,顾梧也不喜欢,所以她几乎没在重华宫里见到过这种香囊,那会在哪里看见?
林奴儿脑中倏然闪过一点什么,如同福至心灵,醍醐灌顶,她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
她激动地拉着顾梧的手,道:“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是在路上捡到的!”
那是有一处,她与顾梧从宫外回来,途径宣德门,路上捡到了一个石青色的香囊,但是因为无主,她便把香囊塞在了门口的石雕嘴里,那香囊上的图案她至今仍旧清楚记得,是绣着一只仙鹤和半株兰花。
那时候林奴儿还觉得半株兰花有些奇怪,如今想来,细节之处竟然都一一对上了,兰花便是兰月的名字!
林奴儿肯定地道:“是肃王,那香囊是肃王的。”
顾梧面露恍然之色,道:“所以兰月背后的那个人,就是顾栾?”
他再打量匣子里的那些金银首饰,忽而笑了:“这倒有些意思了。”
林奴儿抓起那个香囊,匆匆起身道:“我们进宫一趟,看看那香囊还在不在。”
顾梧自然都听她的,两人一同入了宫,林奴儿带着他一路经过宣德门,顺着宫道往前走,碰见一行人迎面过来,更巧的是,打头那个人竟然还是肃王顾栾。
顾栾见了顾梧与林奴儿,便主动笑着打招呼道:“五皇弟。”
顾梧点点头,随口道:“二皇兄这是要出宫?”
“府里有些事情要处理,”顾栾微笑答道,然后盯着他看了几眼,道:“听闻五皇弟的病已经完全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顾梧勾起唇角,道:“也要多谢二皇兄这些日子以来的关照。”
两人对视着,旁边的林奴儿不动声色地打量顾栾,仍旧是往日那一番温和斯文的做派,但是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对方那彬彬有礼的面具之下,藏着更为险恶的嘴脸,如同一只披了羊皮的兽,伺机而动。
虽然顾梧也是装的,但是在她看来就真实得多,甚至称得上有些可爱了。
寒暄过后,兄弟二人也没什么话要说,顾栾先让开路,含笑道:“五皇弟请。”
顾梧也不客气,毫无诚意地谦让一句,领着林奴儿走了,直到快要走到拐角位置,林奴儿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顾栾竟然还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宫道两旁是未扫净的积雪,天气阴沉沉的,远远望去,他一贯温润有礼的面容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叫人更加看不真切了。
等转过拐角,一只手伸过来,按住林奴儿的头,将她转过来,下一刻,顾梧那张俊美的脸就凑到了近前,两人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顾梧不悦地道:“你在看什么?”
林奴儿茫然道:“我在看肃王啊。”
闻言,顾梧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皱起眉头,生气道:“你看他做什么?他比我俊吗?”
这话颇有些孩子气,林奴儿啼笑皆非地道:“你在想什么?我刚刚只是观察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罢了。”
顾梧犹自不满意,但是到底没再揪着不放,只是道:“他又不会在额头上写着坏人两个字,你看他也是白看,不如多看看我。”
林奴儿好笑道:“看你?你额头上又写着什么了?”
顾梧认真地用手指掂了掂额头,一字一字道:“林、奴、儿。”
林奴儿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道:“傻子。”
顾梧牵起她的手往前走,一边叮嘱道:“下回不许看别的男人了。”
林奴儿故意道:“我若非要看呢,你待如何?”
顾梧顿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道:“那我就把那个人杀了。”
林奴儿陡然停下步子,顾梧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道:“奴儿,往后就只看着我一个人吧,好不好?”
少年长眉入鬓,压着一双凤眸,眼尾微微上扬,若他挑起眉,整个人便会透出一股凌厉的气势,瞳仁幽深澄澈,恍惚叫人生出一种被深情注视的感觉来。
他的要求如此霸道专横,不讲道理,但是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林奴儿发觉自己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过了好一会,她忽然伸出手,在顾梧的头顶摸了摸,道:“我只看着你。”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