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似乎很在意,秦渡便绞尽脑汁地回忆一番,才终于想起来,道:“去年冬至,皇上赐宴太和殿,我曾在宴上见过她。”
秦夫人又追问:“你见她如何?”
秦渡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如何?”
秦夫人小心问道:“有没有觉得眼熟?”
秦渡摇摇头,实话实说道:“她生得有些胖,我离她又远,哪里看得清,夫人怎么问起这个了?”
秦夫人轻轻咬了咬下唇,娥眉微蹙,道:“我今日见到她,总觉得她有些像奴儿……”
秦渡面色一变,迟疑道:“可是奴儿走丢这么多年了。”
他们说的奴儿正是女儿秦洛雪,秦夫人身子骨弱,时常生病,自嫁给秦渡后,几次小产,最后好容易才怀上了一个,秦渡遍请了名医来替她安胎,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十六年前的大雪夜里,顺利生下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儿,但是秦渡夫妇视若珍宝,真叫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因是在大雪夜里出生的,秦渡给她取名秦洛雪,小字奴儿,或许这孩子仍旧留不住,在她四岁那年,上元节灯会上走丢了,秦夫人当即哭得死去活来,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官府只说,兴许已经被人牙子卖到外地去了,那时正是上元节过后,京师里一夜之间丢了好些孩子,各个都来报官,想要找回来,简直难如登天,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直到如今,秦夫人仍旧没有从当年的事情走出来,她身子不好,此后也未曾有过孩子,心心念念都是那个四岁的女儿。
她眼中含着泪,抓着秦渡的袖子,道:“我今日见着那位秦王妃,便觉得十分面善,那双眼睛真跟我一模一样,瞧见她便觉得心里亲切欢喜,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她似的,老爷知道她的名字吗?”
秦渡见爱妻这般,心中也十分不好受,低声答道:“她是礼部尚书柴元德的女儿,似乎叫柴小婉。”
秦夫人的眼中顿时露出浓重的失望之色,她怔怔然地松开了夫君的袖子,颓然道:“是我想得太多了……”
是啊,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第77章 争执。
秦夫人想起自己的那个女儿, 便泪如雨下,但见爱妻这般,秦渡心中也十分不好受,揽着她轻声哄了一会, 秦夫人哭过好一阵, 才拭了泪, 哽咽道:“终究是我没有福分, 留不住她。”
秦渡重重叹了一口气, 握住妻子的手, 低声道:“不哭了, 什么时候去万佛寺祈福?”
自丢了那个孩子之后, 秦夫人每年都去万佛寺为她祈福, 只盼着她若是真的被人牙子卖了, 也要卖个好人家,日子过得好, 一生喜乐无忧,平平安安。
秦夫人拿着手帕拭泪, 轻声答道:“等上元节就去吧。”
上元节, 正是奴儿走丢的那一日。
秦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背,温声道:“好,我那日正好无事,陪你一同去。”
……
乾清宫。
如今正值早春,春寒料峭,殿里还烧着红罗炭,满室温暖,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景仁帝靠在软榻旁, 眯起眼看手里的折子。
正在这时,殿门被推开了,梁春自外面进来,身后跟着顾梧,低声细语地向座上的帝王禀道:“秦王殿下来了。”
景仁帝嗯了一声,把折子放下,曲起两指轻轻叩了叩膝盖,梁春立即会意,冲众人抬了抬手,宫人们顿时放下手中的事情,低头鱼贯而出。
梁春把殿门合上,亲自把着门,四顾左右,道:“都警醒着些,皇上在与秦王殿下议事,若无圣谕,谁都不许进去。”
众人连忙应是,各自打起精神来。
殿内,顾梧向景仁帝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景仁帝摆了摆手,道:“坐吧。”
顾梧谢了恩,在旁边坐下来,大约是病得太久了,景仁帝的面容显出几分虚弱,看上去暮气沉沉,整个人很是瘦削,搭在膝头的手背十分苍劲,青筋凸起,张口欲言,才说了个朕,就猛地咳嗽起来。
他低垂着头,一手捂住嘴,一手紧紧扶住旁边的案角,咳了好一阵时间才喘过气,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些病态的红润,声音沙哑道:“朕今日叫你来,是有事情告诉你。”
顾梧道:“父皇请讲。”
景仁帝轻轻吸了一口气,道:“朕过几日会下旨,立你为太子。”
顾梧剑眉微皱,道:“皇兄还在。”
“朕知道,”景仁帝往后微微倚靠,累极似地微阖着眼,道:“但是他如今醒不来,朝臣们的耐性已到极限了。”
他说着,指了指桌案上的一沓奏折,道:“这些都是,建议朕另立储君的折子,御书房还有更多,从去年入冬就开始了。”
景仁帝一直压着,没有答允,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日渐虚弱,可太子仍旧未醒,他势必要做出一个抉择。
岂料顾梧道:“儿臣不想做太子。”
景仁帝双目微睁,声音变沉:“朕不是在和你商量。”
顾梧不语,景仁帝又轻轻咳嗽起来,然后才继续道:“此事容不得你推辞,你以为是上街买东西?想不要就不要?”
顾梧忽而冷笑一声,抬起眼望着他,道:“父皇难道不记得母后当年说过的话了吗?”
景仁帝一怔,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表情骤变,顾梧淡声道:“母后当初说过,即便皇兄不在了,也不能让儿臣做太子,父皇不是答应了她吗?如今何以又言而无信?”
景仁帝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
顾梧道:“看来父皇当初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讥嘲,景仁帝有些恼了,道:“你是嫡子,此事由不得你。”
顾梧却道:“这有何难?只要父皇立赵淑妃为后,顾晁便是嫡子了,想必他们必然乐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