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龄从刚刚“买”來的军火中抽出一支相对比较新的水连珠,利落矫正了一下准星,顶上子弹,转过身,对准追兵的方向迅速扣动扳机,只听“乒、乒、乒”三声枪响,跑在最前面的两匹马先后倒了下去,玻璃罩马灯摔在地上碎裂,里边的煤油淌出來,连同灯芯一道,在干枯的草原上引起了两个巨大的火团,其余追兵吓了一大跳,不得不拉住坐骑先营救自家同伴,趁着这功夫,张松龄又是“乒、乒”两枪,一颗子弹打碎了某个追兵手里的马灯,另外一颗子弹则放翻了第三匹战马,前后五枪,三匹马一盏灯,几乎就是弹无虚发,被搬來替老疤瘌出头的孙氏兄弟吓得魂飞天外,赶紧将身体藏到了坐骑之后,同时扯开嗓子大喊,“别开枪,龙爷,别开枪,我沒哥俩沒什么恶意,疤瘌叔这辈子救人无数,你把他请去做客,我们哥俩如果连问都不问一声的话,沒法跟江湖同行们交代。”
“交代,你们两个,配找我要交代么。”
先前为了配合张松龄开枪,赵天龙已经将马车的速度放缓,此刻听见孙家哥俩主动服软,便又稍稍搬了下刹车,令自己这边的速度更缓,“滚回去搂着老婆困觉,再纠缠不清的话,别怪赵某手下无情。”
听见几十米外那嚣张的声音,孙家哥俩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然而对方刚才的警告射击实在太可怕了,他们跟老疤瘌也不是什么生死之交,想了想,带着几分找面子的意味说道:“龙爷,龙爷不要生气,我们不是向你要交代,我们只是想知道您准备带疤瘌叔去哪,毕竟他是我们哥俩的邻居,曰后别人问起來,我们两个不能推说什么都不知道。”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孙家哥俩继续纠缠不清,对自己这边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赵天龙迅速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撇了撇嘴,大声回应,“也好,念在你们哥俩还知道进退的份上,老子今天就卖你们一个面子,老子欠了红胡子一个人情,今天专程跑來请疤瘌叔,去给红胡子手下的弟兄看病,这个交代,你们哥俩觉得够了么。”
“去哪,”
孙家哥俩愣了愣,差点沒坐到地上,一个赵天龙,已经够他们哥俩招呼的了,如果再加上一个红胡子,岂不是要把整个蘑菇屯头上的天都给翻过來,“去喇嘛沟给红胡子手下的兄弟看病,怎么着,你们两个还想拦着么。”
赵天龙耸耸肩,再度大声重复,“哎呀,您怎么不早说呢。”
孙家老大反应快,迅速从战马后走出來,借着地面上的火光,冲处于暗处的赵天龙用力拱手,“既然是去给红胡子他老人家帮忙,我们哥俩怎么可能阻拦,疤瘌叔,您尽管放心去,家里头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哥俩儿,保准你走时什么样,回來时还是什么样。”
“放屁,放屁。”
老疤瘌又是愤怒,又是绝望,冲着孙家哥俩的方向,低声唾骂,“老子平素给了你们那么多好处,却就换來你们……”
回头看了看正冷冷地拿眼睛瞟自己的赵天龙,他又迅速换了一幅笑脸,“龙爷,您怎么不早说呢,红爷是什么人啊,给他老人家的手下看病这么有面子的事情,我求还求不到呢,怎么可能推辞,快走,快走,救人要紧,咱们别耽误了人家的病情。”
注1:厂条,南京政斧为了发军饷方便而专门铸造的标准金条,分为半两、一两、五两和十两等数种型号,其中五两条因为携带方便,面值适中,而最受市面欢迎,每根重量为旧十六进制单位五两,约157.35克,可折现大洋150块或者更多,
第二章 磨剑 (四 下)
“是你欠了我的债,所以才替我指定的人看病还债,这是咱俩之间的事情,与红胡子沒关系。”赵天龙才不相信老疤瘌会突然转性,皱了皱眉头,大声强调。
“是,是咱俩之间的事情,是咱俩之间的事情,我知道,我知道。”老疤瘌一改先前半死不活模样,笑嘻嘻地点头哈腰。
彼此之间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对赵天龙可谓知根知底,虽然此子素有侠盗之名,可对待得罪过他的人手段也颇为狠辣,无论付出了什么代价,老疤瘌都不敢确信赵天龙最后会放自己平安回家,然而落在红胡子手里就完全不同了,那可是方圆五百里内最讲道理的大英雄,只要自己能认认真真地给他的手下治病,绝对不用再担心什么性命之忧。
他这番小鬼心思,赵天龙一时半会儿哪能猜测得到,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他几眼,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赶车,老疤瘌却突然來了兴奋劲儿,将身体在子弹箱子上扭了几下,冲着张松龄满脸堆笑:“张兄弟现在也为红胡子效力,,那你可真选了个明主,咱们黑石寨这嘎哒,谁提起他老人家的名号來,敢不挑一下大拇指,。”
作为一名读下了完整高中课程的青年学子,张松龄对“明主”这个词很反感,将身体向远处挪了挪,懒得做任何回应,老疤瘌却根本不在乎他的脸色,又将身体往近了凑了几寸,继续沒话找话:“红胡子他老人家长得什么模样,真的象传说中那样长了一脸红颜色的胡子么,我跟你说啊!长着这种胡子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在京剧里头那叫紫扎,要么是大富大贵,要么是忠义无双。”(注1)
住毡包洗澡不方便,老疤瘌又刚刚纵过欲,身上混合着汗臭、羊膻和另外一种极其古怪的味道,熏得张松龄脑袋直发晕,后者赶紧把整个子弹箱子都让了出來,自己侧坐在马车的边缘,皱着眉头说道:“他根本沒留什么胡子,也不是什么红颜色,那些关于他长相的传说,都是以讹传讹。”
“那他为什么叫红胡子,。”老疤瘌愣了愣,满脸困惑地继续刨根究底。
“ 我也不清楚,你最好到了喇嘛沟之后当面问他。”张松龄回头瞪了他一眼,沒好气地回应。
话音落下,自己心里也涌起了几分好奇,喇嘛沟游击队队长王洪脸上的胡子一直刮得干干净净,怎么会落下红胡子这个名头,,莫非他以前与外人相见时都带着一脸假胡须,或者说红胡子这个名号里头,还隐藏着什么其他寓意。
“哪还不简单么。”赵天龙在车辕上听得不耐烦,回头看了一眼,大声解释:“他是共产党的人,共产党的军队当年叫做红军,所以他隐瞒身份时,对外报的名号自然就是红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