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想走,难道就走得成么。”一直跟在自家侍卫身后冷眼旁观的小王爷白音耸耸肩,冷笑着奚落,
“可以。”沒等张松龄接口,在他身后稍远些的地方,传來了红胡子略带沙哑的声音,中气不是很足,却掷地有声,“你白音是我们游击队的贵客,想什么时候走,当然就能什么时候走,在咱们黑石寨这嘎哒,还沒发生过将客人扣下的事情,我们游击队,也绝不会带这个头,小郑、敏图,带着大伙让开,小张,替我送送白音王爷。”
“是。”张松龄、郑小宝和敏图等人同时答应,侧身让开贵宾席的木头台阶,对于白音到底跟鬼子有沒有勾结,他们三个内心都沒把握,特别是后两个,根本不相信白音麾下那几个侍卫先前的辩解,然而红胡子的命令,他们三个却谁都沒勇气违背,哪怕这个命令有些过于不合时宜,
见红胡子做事如此磊落,先前一直闹着要赶紧离开的小王爷白音反倒不好意思立刻就走了,犹豫了一小会儿,低声说道:“我可以对着家族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发誓,小鬼子今天到來的事情,我白音一无所知,否则,就让我今后”
“这是什么话。”红胡子上前半步,用力压下小王爷白音高高举起的右手掌,“几个小年轻不懂事,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你们几个,还不向小王爷道歉。”
“对不起,小王爷,我们刚刚误会您了。”郑小宝和敏图等人含着眼泪,向白音深深鞠躬,握在一起的五指,关节嘎嘎作响,
白音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们怀疑得也未必沒道理,鬼子想到月牙湖,肯定要先经过我的地盘,而这种季节,我旗下的牧民,也不可能全蹲在毡包里头养膘,但是我”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鬼子是坐着汽车杀过來的,距离这里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你现在走,别让他们抓到跟我往來把柄。”红胡子摆摆手,再度打断白音的解释,
站在白音身边的孟和少爷听到了,心里头一片滚烫,咬了咬牙,就想告诉红胡子可能是王府有人自作主张,主动遮蔽了小鬼子要杀过來的消息,为的就是让白音失陷在游击队中,以便浑水摸鱼,然而还沒等他把语言组织起來,小王爷白音已经冷笑着开口,“红爷拿我当朋友,我白音亦不会背后捅你的刀子,这件事,我肯定会给红爷一个交代,但是不是现在”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现在,如果红爷信得过在下,在下可以指派几个人带领商贩们向西走,先去苏曰勒和克贝勒的地盘避避风头,然后再经过我的地盘往南返,只要沒跟你们游击队走在一起,相信小鬼子也沒心思追杀他们。”
“好,多谢小王爷仗义。”红胡子毫不犹豫地答应,抱拳向小王爷致谢,
“不客气。”白音抱拳还礼,随即大声点名,“岱钦、苏曰格、伊勒德、少布,孟和,你们几个从现在起听候红爷的调遣,他什么时候把商贩们收拢起來,你们什么时候带领大伙走。”
“王爷,那你呢。”被点到名字的心腹们不愿意在危急关头将白音丢下,仰起头,大声追问,
“是啊,舅舅,你呢。”甥少爷孟和也仰起头,紧盯着舅舅的眼睛,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舅舅是个大英雄,少年时就曾经力挽狂澜,诛杀了试图染指家族的基业外姓,捍卫了祖辈父辈的尊严,这是他从小就听自家母亲说过的故事,一遍又一遍,早已刻进了骨头里,然而,长大之后,他却发现,现实中的舅舅,与自己心中的偶像距离有点遥远,遥远到冰冷而又陌生,令人几乎无法接近,
在他热切的目光中,小王爷白音再度表现了他自己的冷静与睿智,“你们尽管走,不要为我担心,我先去斯琴的王府小住几天,她好久沒回來了,我这个做亲戚的,搭把手帮她整理一下旗内事务,估计曰本人也说不出什么來。”
第五章 赤子 (六 下)
在距离月牙湖约六十里的土路上,一股青灰色的烟尘遮天蔽日。烟尘下,大批的鬼子和伪满洲国伪军或者乘车,或者骑马,一个个横眉怒目,满脸狰狞。
这可能是九一八事变以来,关东军在东蒙草原上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连当年追杀马占山部的残兵,都没出动如此规模。整整四个中队的关东军,外加两个团的满洲国骑兵,全部兵力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两千!正面对决,收拾掉晋绥军的一个旅都绰绰有余,却拿来讨伐一支总人数才二百出头的土八路游击队,实在是在牛刀杀鸡!(注1)
坐在车队中央一辆日产军官专用车上的儿玉中佐,就是这样想。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关东军本部为什么对一支土八路的地方武装给与如此“礼遇”。要知道,儿玉中队虽然规模不大,却是在日俄战争中第一个杀入旅顺港的传统王牌。无论在装备补给、人员配备和指挥官选拔方面,在关东军内都排得上号。平素被总部当作宝贝,以往即便是“讨伐”抗联主力时,都不会轻易出动。这次,眼看着第二次日俄之战一触即发,上头放着如此一支精锐不用在刀刃上,却听从川田国昭的糊涂建议,让千里迢迢跑到黑石寨来浪费光阴!真不清作战部那些参谋们的的是不是脑袋被野猪给拱过了。(注2)
越是对总部的决定不理解,他看向与自己同乘一辆指挥车的川田国昭越觉得滑稽可笑。想当年,川田中佐也曾经意气风发过!谁能料到,只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挫折,就变成了这幅窝囊模样!一路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说,还安排了整整两个排的伪军骑兵将指挥车包裹的水泄不通。仿佛草原上的荆棘丛后随时都可能射出一颗子弹来,并且能恰恰打中他本人的天灵盖一般!
想到这,儿玉末次中佐忍不住冷笑着劝解,“川田君,你不要这么紧张好么?光是咱们两人手中的兵力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一个满编的大队了。以一个大队的关东军精锐去讨伐半个营的中国士兵,除了你自己之外,我还没听说过还有谁曾经吃了败仗呢!”
尽管听出儿玉末次话语里的嘲讽味道,川田国昭依旧强忍怒火,非常耐心地解释道。“儿玉君见谅,我不是紧张,而是给与对手应有的重视。你新来可能不知道,这支土八路,与咱们以往的交战对手大大的不一样!”
谁料与他级别相同,军中资历也远不如他的儿玉末次却丝毫不知收敛,撇了撇嘴,继续冷嘲热讽,“不一样!还能怎么不一样?难道他们个个都长者黄头发蓝眼睛?还是他们拿着全套苏俄装备,并且还有重炮和坦克助威?真的那样厉害的话,黑石寨可能还属于咱们大日本帝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