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宓早已记不得仙帝当初到底是作了什么死, 但那充满了荒诞色彩的场景和仙帝被追上时发出的杀猪惨叫却永留心中。
毕竟那时候她正在真情实感的幸灾乐祸。
瞧瞧仙后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仙帝,再瞧瞧自家贞静的像大家闺秀的魔尊大人, 彼时尚还不懂什么叫风水轮流转的洛老魔完全猜不到以后自己也会面临和仙后一样的悲催境地。
当年笑人家养孩子, 现在学人家养孩子,现世报来的太快抽的她脸皮都快肿了。
于是捂住肿脸皮的洛老魔痛定思痛, 决心化身知心姐姐, 好好带领不懂事的小弟弟重新走上人生巅峰。
她看过的那本小册子上写着:“炼精化气有三境, 筑基、开光和融合;炼气化神有三境, 心动、金丹和元婴。”
按照书上写着的规律,如今是筑基后期的小魔尊应当按部就班的经历“看山不是山”的开光和“身与心相融”的融合, 才能走到“心欲动而神不止”的心动期, 将迄今为止压制的所有七情六欲全部爆发。
然而这个世上, 最不能相信的就是“按部就班”。
比如现在, 当你勤勤恳恳的领悟开光、展望融合, 洒下快乐的汗水时,心动期才有的麻烦突然降临并且把你抽了个鼻青脸肿。
而归根结底, 还是因为李歧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痛苦也好, 纠结也好, 失落也好, 期盼也好, 这些情绪并不会因理智的镇压而消失,反而会在一层有一层的积累中沉淀为顽石,牢固的镶嵌在灵魂深处,平日里看着没事,一旦遇到了引头,就会如雪崩般坍塌。
洛宓觉得她和羽渊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循环,她靠近一步,他就倒退一步,她猜测的越多,他变化的越大,追溯根源,就是信任和了解都不够多而已。
“我知道,你不太信得过我,”洛宓点了点他的鼻子,“这也没办法,任谁被我这样的美人追随都会觉得不可置信,所以我很能理解啦。”
“放心吧,大姐姐下手一点也不会痛的。”
不管内容真假,洛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良心真的一点都没有痛。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换个姿势……”李歧觉得自己还能再拯救一下。
然后他遭到了魔剑大人万分冷酷的拒绝,“不不不,其他姿势不得劲儿。”
为什么会不得劲儿啊!
然而李歧并没有机会把这句质疑说出口,抵在他胸口的手指已经竖起,陡然锋利的五指嵌入血肉,鲜红的血液顺着女孩的指甲一点一点的顺着她手臂上流,汇成红线浮上皮肤,最后没入了宽大的衣袍之中。
“砰!砰!砰!”
在无边的刺痛之中,李歧感觉到了另一个心跳声。
相传只要进入心动期,你就可以感受到身体里有另一个心脏在跳动,那是你灵台上的一点真我,抽出了第一根枝桠,而这点真我会随着修为不断壮大,裹上厚厚的胎衣化作金丹,再破丹成婴,成就漫漫仙途上的第一块敲门砖。
这便是炼气化神。
“你现在听到的,是我的剑心。”属于洛宓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伴随着重声的心跳,宛如跳跃的鼓点。
“顶级铸剑师会将自己的血肉融入作品之中,为的就是求神兵有灵,”她说道,“我虽是天生魔剑,但已诞生灵识,剑心天成,不受外邪侵扰,道心之固,远胜于凡间俗物。”
“仔细听,我的心音。”
然后李歧就听到了,无穷无尽的浪涛声。
身下柔软的床铺变成了坚硬的地面,四肢被坚韧的水草所缠绕,透过湍急的水流,他能看到四周的森森白骨,不知名妖兽的头颅正冲着他的方向张开大口,空洞的眼窝和锋利的牙齿在幽暗的水底显得格外阴森。
紧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的落雷声,在一声比一声急的雷声中隐约夹杂着几声龙吟,少年在冰冷的水中抬头,他的手臂自己抬起,袍袖自手臂滑落,露出的是如玉的手掌。
这只手属于一名女子,他几乎是一眼就得出了结论。
有了第一个动作就会有第二个,缠绕在身躯上的水草自发的上升,带着他一路向上,直到破出水面,正对上了那只兴风作浪的恶兽。
那是一条李歧只在神话故事里听过的巨龙,它有着看不到尽头的庞大身躯和长长的胡须,与鳞片同色的金色眼睛像是黑夜里的两轮艳阳,透出了无边的怒火。
“妖孽!”
神龙盘旋在天,它发出咆哮时连天地都在震动,那飞舞的龙须甩出一道道弧线,银亮的电光在云间跳动,打在金灿灿的鳞片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头顶是密布的阴云,脚下是骤起的怒涛,面前又有一头庞然大物,李歧被水草托举于空中,被万顷雷霆所包围,却觉心中惊不起半点波澜,仿佛这末日般的景象不过是一场小打小闹,连薄皮都擦不破,更遑论伤筋动骨。
“妖孽!”神龙飞腾于云端,“吾今日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绝不会纵容你冲出洛水为祸天地!”
“呵……”一声低笑从胸膛中发出,李歧只觉得这声音分外耳熟,随后这轻轻低笑就变为了越来越放肆的大笑,叫他听了个真真切切。
“你这老龙,真不乖觉,”女子的声音柔媚,“这满天神佛都在装聋作哑,你闭耳塞听又有何难?”
“休得胡扯!”神龙怒斥,“当年你蛊惑共工撞倒擎天柱,带来了滔天的洪水,致使人间生灵涂炭,吾等水神皆受其害,幸好圣人亲自出手将你封于这天河尽头,如今封印松动被我撞破,我神龙一族纵使不复上古辉煌,也绝不会贪生怕死、纵虎为患!”
“哈哈,这个说法倒是新鲜,”李歧又笑了起来,“世人皆知共工是被祝融逼的撞了山,又与我有何干?”
“住口!”神龙闻言大怒,“若是没有你其中蛊惑,共工纵然想与祝融同归于尽,又哪里会故意去撞擎天柱!”
“可能就是一时间想不开吧?”李歧说的轻巧。
“妖孽!你真当当初见过你上不周山的人都死光了吗?!”
神龙怒吼着发动了雷霆,万千电弧从四面八方冲少年袭来,穿透了厚厚的水层,劈断了缠绕的海草,映的他眼前一片雪白。
而当雷电退去,李歧站在焦黑的海草台上,毫发无损。
数米高的水墙萦绕在台子四周,半透明的墙面上倒映出了他的脸——或许应该说,“她”的脸。
那是一张美到了极致的脸,不像澜沧仙子那样凶厉,也不像记忆中的碧云那样温婉,每一分的艳丽都恰到好处,每一处的线条都不多不少。
可无论这张脸有多美,都无法掩盖他对它的熟悉。
李歧毫不怀疑,洛宓长大以后,就会是这副模样。
“啊,”水墙倒影中的洛宓樱唇轻启,“怎么?咱们以前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