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赶车的大叔叫“泰沙”,这是南乡告诉阿绯的,阿绯听了暗笑,这名字跟“太傻”听来差不多,南乡又低低说:“公主姐姐,你去看一眼,泰沙的胡子跟头发都是黄色的,眼睛也是黄的……不对,是绿的……”
阿绯大吃一惊:“真的?”忽然想起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听闻虢北公主入京后,大家对虢北人的猜测,说他们长得很奇特,跟大启的人不一样,此刻听了南乡说,忍不住爬到车厢边上,打开车厢门往外看。
此刻天晴,满头的大太阳,阳光如金子般自晴蓝天空洒落,但地上却全是雪,厚厚地,纹丝不化,马车在雪铺成的道路上往前疾驰,阿绯望见前头车上坐着个黑熊似的身影,头上也带着黑色的皮帽子,正在赶车,自然是看不到他的脸了。
阿绯跟南乡在车内唧唧喳喳,那边泰沙赶着车,遥遥地看到了村庄的影子,于是便放声唱起来,他的声音却是很好听的,但是曲子奇异,又是用虢北语唱得,因此究竟是在唱什么阿绯跟南乡都纹丝不懂,只隐约听出歌里似乎带着欢喜的调子,可也不全是那种喜气洋洋地。
阿绯从没听过男人这样放声唱歌,一时听呆了,虽然不懂其中意思,可心里却隐隐地有些被那曲调打动。
南乡忍不住,等泰沙唱完了,就问:“泰沙,你在唱什么?”
泰沙说道:“是我们常常唱得歌,叫‘丰收歌’。”
南乡吃吃笑了会儿,这时侯满地大雪,他居然唱什么丰收歌,嘴里却说:“你唱得真好听。”
泰沙笑:“我们这里的人都会唱,我算是唱得一般的,不算顶好,不算顶好……看,我们村子要到了。”
阿绯跟南乡往前看,果真看到在不远处极蓝的天空下,坐落着一座村庄,屋子都是尖尖顶儿,矗立着探向晴空。
泰沙放慢了速度,马儿摇着铃,悠闲地踏着步子往村口而去,却见自雪地里跑出许多矮个子来,一边往这边跑一边欢呼,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些奇怪的话。
阿绯跟南乡双双吃了一惊,却见那几个矮个子像是小孩子,但是跟大启的小孩不同,这些小孩长得跟雪娃娃一样白净,有的是黄色头发,有的是灰褐色,只有一个是黑头发的,一个个穿着小皮袄,扎着皮带,有些大点儿的孩子看似五六岁的,腰间的皮带上居然还带着小小地匕首。
这群奇异的小娃儿笑容满面地跑上来,有人竟然直接拦向马前,眼看那马儿就要冲过去,只要马蹄踩下去就能将小孩踩成肉泥,吓得南乡叫起来。
泰沙呵斥了声,手中缰绳一拉,千钧一发之时,马儿稳稳地立住,而那跑上来的孩子也嘻嘻一笑,跳了开去。
泰沙低头,笑着又呵斥了几句虢北话,那帮孩子却丝毫不在意,围在他膝边问长问短,有人居然大胆从马肚子底下钻出来,顺便还挠挠那马腿。
阿绯跟南乡靠在车边,看了个稀奇。
为首的一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有一头很黄的头发,太阳底下闪闪发光,有点像是金子,阿绯是头一次看到,在他的印象里,曾经有一次看到进贡的狮子,仿佛就类似这种颜色……没想到人居然也会长出这样的“毛”来。
那孩子脸色雪白,双眼却是碧绿色,看了一眼南乡跟阿绯,又看泰沙,便用虢北语说:“泰沙大叔,你这次又去干什么买卖啦?这两个是什么人?”
泰沙说道:“阿雷登,你又领这群小崽子出来乱跑,你阿爹还没有带你出去打猎吗?这两个人是我带来的客人,会暂时留在我们村里。”
阿雷登抬手摸了一把腰间的小匕首,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阿爹说要等我再长一岁才带我去,艾诺跟我一样大,为什么他阿爹都带他去过一次了?泰沙大叔,下次见了你帮我求求情吧……”
泰沙哈哈笑:“你阿爹也是为了你好,现在的野兽可凶了,你又小,如果咬住了你,一口就能吞了。”
“我不怕!”阿雷登在胸口一拍,又说,“再说我也跟着哥哥学了两年了,我很想去猎一头小熊回来呢!到时候你就看吧!”
两人在这儿对话,其他的孩子便对阿绯跟南乡生了兴趣,有两个调皮的,居然抱着泰沙垂在车边的腿爬上了车,其中一个凑过来,嘴里呜噜了一句,面向着南乡,似是在跟他说话。
南乡当然听不懂,就问:“你说什么?”
那孩子看他一眼,又回头看另一个孩子,呜噜着又说了句什么,南乡跟阿绯面面相觑,见两人一个头发金黄一个是褐色,脸却同样的白,但是眼睛的颜色却很奇怪,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小魔怪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两人定然不会相信世间居然还有人生得这幅模样。
那虢北的小孩对另一个爬上来的孩子说:“他长的很奇怪。”另一个说:“他还听不懂我们的话,但是他说的我知道,我听泰沙大叔跟别人说过,像是大启的话。”先头那个说:“真的是大启的小孩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泰沙大叔在旁听到这里,就笑道:“你们不要乱问啦,现在你们要跟我回村子还是要在这儿玩?要是回村子的话就都上来,我带着你们。”
几个孩子巴不得看热闹,当下所有人都七手八脚爬上来,围在阿绯跟南乡身边儿,先前的阿雷登坐在阿绯身边,看一眼她,又看南乡,然后回头对泰沙说道:“泰沙大叔,他们是你的亲戚吗?”
泰沙说道:“怎么啦,小鬼头?”
阿雷登就笑:“如果不是亲戚,你带这样美丽的姑娘回来,安吉利大婶一定会生气的,到时候又要打你了。”
泰沙跟着哈哈大笑:“打是亲骂是爱,这个你以后才会知道。”
阿雷登说:“我不信,我喜欢的姑娘才不会打我。”说着,就歪头看了阿绯一眼。
旁边的虢北小孩儿凑在南乡身边,拉拉他的衣袖,又看看他的头发,端详他的眼睛,没一刻消停,幸好南乡也不是个怯生的,这些小孩儿打量他,他也毫不示弱地打量着对方,从村口到村子里不远的路,这些小孩儿把南乡认了个明白,南乡也把几个小孩儿看了个遍。
泰沙大叔赶着车来到自家院子前,这个村庄,院子都建的很低矮,基本都是用木头圈成的,站在外面就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马车才停下,里头就传来狗叫声,然后厚实的木头屋门打开,走出一个胖胖地带着围裙的中年妇人,自然就是他们所说的安吉利大婶了。
这妇人还没走到门口,几个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下来,推开门一拥而入,安吉利大婶呵呵笑起来,挨个头摸了摸,说:“小崽子们,快进屋里头,大婶早上才做的奶油酥饼,一个吃一个。”
小孩们一听有吃的,欢呼着冲向屋里头,只有阿雷登“老成持重”,强忍着食欲并没有就跟着冲进去。
安吉利大婶出了门,一眼就看见阿绯跟南乡站在老伴的旁边,将人打量了一眼,脸上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阿雷登在旁叫:“大婶!”
安吉利看见他,就说:“阿雷登,怎么不进去吃东西?小心都给其他崽子们吃光了。”
泰沙大叔说:“你啊,不懂,小阿雷登长大了,像是大人一样,当然不会像那些小崽子一样抢东西吃,快,快让客人进屋。”
第96章
阿绯跟南乡留在泰沙大叔家中,渐渐地熟悉了当地的风物,加上安吉利大婶又极为热心,虽然言语上仍然不是很通,但也没什么大问题。
阿雷登因为在第一日的时候就认识了两个,他似乎又对南乡格外感兴趣,于是跑的特别勤,两天里来回走了四五趟,一回生,二回熟,加上南乡又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很快就跟阿雷登打的火热。
阿绯靠在炕边上打瞌睡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就在火堆旁边说话,东拉西扯鸡同鸭讲了会儿,南乡就看着阿雷登腰间的匕首,有几分羡慕地问:“这个是哪里来的?”
阿雷登见他脸上露出疑惑表情,又是那个口吻,目光还盯着自己的匕首,虽然听不懂大启话,却也明白南乡是在问自己的匕首,男孩脸上就露出骄傲的神情,索性将匕首解下来,给南乡看:“漂亮吧,是我阿爹给我的。”
南乡当然也听不明白,有些苦恼,但很快注意力就给匕首吸引过去了,听着阿雷登的口气似乎有些自豪,就说:“很威风啊。”低头打量着匕首。
阿雷登见他果然喜欢,自顾自地就说:“我们这里男孩子只要过了三岁都会有一把匕首的,开始是木头的,四岁的时候才会得到真的匕首,我这个就是真的,怎么,你们哪里不是这样的吗?”
南乡听他叽里咕噜说了好大一通,可惜他全不懂,就也自顾自地回答:“要是我爹在的话,我可以跟他要,我爹或许也会给我一把,一定会比这个漂亮,等以后见到爹的时候再要吧。”他虽然喜欢这把匕首,却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而且跟阿雷登才认识,就仍旧把匕首送回去。
阿雷登接过来,重新挂到腰间:“我再过一岁,就可以跟阿爹去打猎了,对了,你几岁了?看样子好像只有两三岁?”他说着,灵机一动,就伸出十根手指,右手的五指一摇,指指自己,然后又举起左手,指向南乡。
南乡见他打量着自己,本不知他说什么,待见了这个动作,心头雪亮,就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刚比好手势的瞬间,小家伙灵机一动,三根就变成了四根。
阿雷登眼睁睁地看着:“你是三岁……不对,是四岁啊?看不出来,比我矮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