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听的,只是你的一句实话,你为何这般笃定你此生无子?”
许是杨桢的声音听起来太过循循善诱,又许是裴嫊再也无力背负心上的重压,她合上双眼,终于说出了压在她心头这么多年的那一个秘密,她子嗣艰难的秘密。
“妾如此笃定,是因为妾在入宫的前一夜服了一种药,据说此药女子服后,便会终生无子。”
果然如此,杨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克制住自己想要砸东西的冲动。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入宫前一夜?你是有意为之,看来你就从没打算要给朕生孩子?”
这天底下有哪一个脑子清醒的女人是吃了绝子药才入宫的,莫说在皇家,就是在小门小户平头百姓家里,无子也是要被休弃,扫地出门的。
他想起裴嫊入宫头几年的情状,简直是越回想越恨意滔天,“朕知道你当日削尖了脑袋想入宫是因为你那不能被男人触碰的怪病,这才想着躲到宫里头做个不得宠的宫嫔。既然你完全不打算承宠,又为何还要吃那绝子药来伤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娘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父亲的,而是被我外祖献给他的。我娘当时早已有了心上人,便是和她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哥,所以虽然被献给了我父亲,却一直抵死不肯同他圆房。可是她再怎么不从,还是被人在饮食里下了迷药,被我父亲占了身子。”
“其实后来我娘是有机会逃出卫国公府的,因为她的那位心上人表哥特地跑到京城来想要带她一起私奔。可是我娘拒绝了,因为,因为那时她发现她已经有了身孕,她不忍心她的孩子和亲生父亲分离,便拒绝了情郎,留在了她厌恶之极的卫国公府。”
裴嫊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杨桢叹了一口气,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哪还忍心再让她跪着,起身将她抱了起来,重又坐回椅中,将她抱坐在膝头上,一边帮她拭泪,一边问她,“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总不成是你娘亲告诉你的吧?”
“自然不是,是娘亲和云姨,我父亲的另一位侍妾闲聊时被我偷听到的。那绝子药便是云姨给我娘的。”
杨桢奇道:“你娘难道也用了这绝子药不成?”
裴嫊点点头,“若是我娘早些用了这药,不用生了我,没了我的拖累的话,她便能跟了她表哥,逃出卫国公府。我娘说过,只要能离开卫国公府不用给人做妾,便是出家做尼姑她也是愿意的。可惜她却有了我,为了我,她甘愿留在那样一个污糟糟的大宅院里。”
“我有时候觉得女人聚在一起的后院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一个所在,都说后宫是吃人不见血的地方,其实我父亲当年卫国公府的后院也不遑多让。我一位庶姐的生母便是因怀孕被人下了堕胎药,结果一尸两命。”
“我当时怕的要命,生怕有一天我也像那位庶姐一样就这样没了娘亲,我娘亲也怕她万一也这样被人害了,就剩我一个在卫国公府里求生。所以她便找云姨要了这绝子药来,只要她再不生育,别人不怕她生个儿子出来,也就没有嫉恨对付她的理由。”
杨桢吻去她眼角又滑出来的一滴泪水,柔声问道:“那你呢,你又是因何心生惧意,才要服了这绝子药?”
“我,我也不知道,”裴嫊呢喃道:“可能,我最怕的是万一我若是仍躲不过,被临幸了,又有了身孕,那么为了腹中的孩子,便也不能置身事外,就得卷入无休无止的明争暗算之中,时时要防着不要被人算计了去。我虽然从小就看着这些明枪暗箭长大的,但是我真心不想过这样一种每日生活在阴谋算计里的日子,日日防着算着,实在是太累人了。”
“所以你就想无子一身轻,朕活着的时候,你就做个不得宠的嫔妃,悠闲度日,等朕死了,你就出家为尼,安心养老。”
“本来我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可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我入宫本是想逃开所有男人的,哪知却反倒遇到了维周。”
“遇到维周,你可后悔?”
裴嫊抬起头,凝视着他的双眼,点点头,“我早就在心里悔死了。”
杨桢脸色立时就变了,却听她接着道:“我后悔当日为何就服了那绝子药,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我当日以为我此生是与男女情爱无缘的,这才会服了那药。可哪知,我竟会遇到了你,我知道你想要一个我们俩的孩子,在我心里,这份渴盼只怕是你的百倍、千倍,我每时每刻都在懊悔,我当日怎么就那般愚蠢——”
杨桢轻轻掩上她的樱唇,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这会子才知道自己当年有多蠢,也不知道朕是怎么鬼迷心窍了,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蠢的。”
裴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重又跪在地上,请罪道:“圣上所言极是,妾的确愚不可及,犯下如此大罪,还请圣上责罚。”
“朕早就罚过你了。”杨桢笑着道。
裴嫊不敢置信地看着笑得像一只狐狸一样的皇帝大人。
杨桢这会子却觉得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你蠢,朕可不蠢。你第二次落水时华言早诊出来你服了绝子药的事儿,要不然,朕为何后来大发雷霆,送你去了玉华观,实在是被这件事给伤到了。”
裴嫊万没想到杨桢早在两年多前就知道了,却一直瞒着自已,害自己这么些日子里一想起这事就是万种愁肠,千种悔愧。欲待发火吧,谁让这事儿是自己有错在先,被他拿住了短处。
当下赌气道:“便是圣上不罚我,如今我身患不育之疾,也不能再侍奉在圣上身边。还求圣上许妾出家为尼,也好日日为圣上祈福。”
杨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若是朕还是不准呢?”
“那臣妾就,就……”就了半天,她也没想出来要怎么违抗君命,倒是觉得头有些发晕,小腹也有些隐隐作痛。
杨桢的脸色早变了,不等她倒下的身子挨到地上,早上前将她接在怀里,急忙唤长喜去把橘泉找来。
他赶来的匆忙,自是不会带御医,如今这积香寺里只有橘泉懂些医术,这一年来,他又让她跟着华言学了一阵子,医术比起从前更是精进了不少。
等到第二天早上,裴嫊一睁开眼,就看见杨桢正坐在她床头,含情脉脉的看着她,那眼里的宠溺简直都快要把她给溺死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福利小番外1 算旧帐 (特别说明,此番外是之前写虐章节时为调节心情而写,写完发现某处和正文相矛盾,是个bug的存在,大家就当看着玩吧)
俗话说的好,没有吵过架的爱侣不是好爱侣,这普天下的爱侣们就没有一对是不吵架的。
这爱侣之间只要一吵上架,则定是要有一条保留项目的,那就是翻旧帐。即使是身为一国帝后,尊贵无比,也不能免俗。
话说这一日,杨桢忍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起因无他,自打他的宝贝媳妇裴嫊给他生下第一个皇子后,便和全天下的母亲一样全身心的都扑在了儿子身上,以至于完全冷落忽视了他这个正牌老公,夜夜让他当柳下惠也就罢了,偏连一个温柔的眼风也吝啬的不肯给他一个,满腔的柔情蜜意全都给了那个丁点儿大,连话都不会说的奶娃娃。
初时杨桢觉得儿子刚出生,她这般疼宠儿子也是应该的,只有自己强自忍耐,可眼见儿子都长到三岁了,在妻子眼中的地位仍是居于自己之上,他顿时就不淡定起来。
杨桢觉得他非常非常的吃自己儿子的醋,于是他决定也要刺激刺激那个女人,让她好歹有点危机意识。
于是这一天,他故意拿着本奏折说道:“今天宋尚书又跟朕提采选的事儿,觉得四妃空虚,六宫虚置,于天家颜面上实在有些过不去,更是不利皇嗣繁衍。
裴嫊正在给儿子做一件肚兜,头都不抬一下,浑不在意地道:“那圣上便下旨采选几个美人入宫好了。”
杨桢顿时就怒了,“你当真想要朕选些新人来入宫?”
裴嫊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仍是一脸平静,还有些无辜,“难道这不是圣上想要的吗?”
“朕几时说想要了?”
“若圣上当真不想的话,那怎么见天的在我跟前念叨着采选?圣上若当真厌了我,想要新人,只管下旨采选便是,何苦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呢,难道我想拦就能拦得住吗?”
杨桢一下就把那奏折扔到地上,“你什么时候到是拦过我,回回都是让我赶紧下旨采选,你真以为朕不敢下旨吗?”
裴嫊也恼了,“你爱下不下,整天拿着个采选吓唬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