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八章——当归
我爹是羌人,我娘是闰人,唯独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从记事起,我就在杀人。
那一年我十三岁,我杀了我爹,因为他老是用棍子打我娘——我就是用那根棍子,把他的脑袋敲碎了。
然后我又杀了我娘,因为她实在是太蠢了——她居然因为我杀了我爹而咒骂我。我觉得哪怕没有我爹,像她这样的蠢人也活不了多久,还是早些死了好。
然后我就没了爹娘,开始流浪。
就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说让我跟他走,。给我饭吃。
后来我跟着那个人到了一个岛上,跟我一起的还有很多差不多年纪的小鬼,甚至还有几岁的孩童,有男有女。有些喜欢哭闹的早就被扔下了船,剩下的都是些不敢再哭的,或者像我这样——从不会哭闹的。
我们被关在岛上的一处山谷中,每天都有人来教我们不同的东西,讲课,认字,骑马,洑水,以及杀人。说起杀人,在我们来的第一天,就有教授我们的先生问过,问我们都会什么。当问到我时,我说我会杀人。先生不信,让我杀个人给他看看……
当然我拧断我旁边那个小女孩的脖子的时候,我终于在先生眼中看到了一丝赞赏——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那个眼神算不算赞赏。
训练的每一天都在死人,有些人是被别人杀的,也有一些是被我杀的。
训练持续了整整一年,理所当然的,我成为了最后活下来的那一批人之一。
他们赐给了我词牌,告诉我从今以后可以靠自己去赚钱了。
归去难,这是属于我的词牌。说来有些讽刺,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羌人还是闰人,又该归去哪里?
不过这个词牌我当之无愧,这是我杀了好多人才换来的——也再也不用担心会饿死在街边了。
可惜的是,还没等我接到第一单单子,有人就来找我了。那个人是教杀人的先生带来的,先生给那个男人说了我的情况,那个男人点了点头,先生就让我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依稀听到,那个男人姓傅。
我跟着姓傅的去了京城,见到了那个藏在阴影中的男人。
姓傅的让我跪下,我就跪下了。阴影中的男人声音很沙哑,但那双眼睛却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里有些什么,会不会是杀气?但阴影中那人的眼睛里却藏了很多我没有见过的东西,睿智,疯狂,理性,决绝,这些矛盾的情绪在他眼中纠缠在一起,使他仿佛能看穿一切。
因为那个男人的一句话,我就去了北羌。
他给我安排了新的身份,也赋予了我新的使命,不出所料——还是杀人。
后来我就到了北羌,到了一个叫岐黄社的地方。
除了地方不同以外,我的工作倒是没什么变化,一样是每天练功,每天杀人。
我的功夫进步很快,日子也越过越好,每个月还能拿到不菲的饷银。
终于有一天,有人来告诉我,让我搬到皇宫里去住——那是岐黄社里有数的高手才能住进去的地方。
这代表着我已经是高手了,也代表着我离那个人更近了——那个我要杀的人。
可是我一直没等到让我动手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张密信,密信不到巴掌大,上面写了一些地名,人名,还写了让我怎么做。
我收拾行囊,穿过大荒,回到了中原。
我找到那些人,试着说服他们趁着战乱时起事——其实我不太擅长说服别人,但值得庆幸的是我擅长杀人,所以这些人还是比较好说服的。
他们会问我到底是谁,我就按照密信上交代的,说我是大羌的使者,待吞并闰朝后,与尔等共分天下,然后我会拿出岐黄社的身份证明,这些人便深信不疑了。
然后我就又回到了北羌,继续等待着消息。
在我来到北羌的第十年,我已经是岐黄社最厉害的人之一了。
我听说战争终于开始了。
半年后我也终于收到了那个让我等待了十年的消息。
那天我专门找了一把新刀——其实也不算新,从我住进皇宫那天起,我就把这把刀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有用过。
我把刀磨快,在值守交接的时候进入了书殿。
如以往一样,站在皇帝身后。
皇帝低着头伏在案上批阅奏折,白花花的脖子就暴露在我的视野中。
我有些兴奋,握着刀柄的手都在颤抖。
这是皇帝,天底下最大的人,如今就要死在我的手里——杀了那么多人,我却从未尝过杀皇帝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