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卿轻咳两声,在她耳旁小声道:“俏俏,我都有些站不稳,何况你……咳。乖,你还是乖乖回去躺着,我向你担保……”
“不行。”冯俏态度出乎意料的坚决。她道:“什么时候都可以犯懒,就今天不行。”男子都不会注重内宅这些小事,冯俏家里人口简单,并不意味着她头脑简单。
人情世故,婆媳关系,妯娌关系……
冯俏不想落人话柄。
章年卿悔不当初,“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说。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冯俏不以为然,“早知道能干吗。说的你好像会心痛我似的。”
章年卿瞪大眼睛,冤枉极了:“我哪里不心痛你了。”
“你。”冯俏嗔他一眼。左右都是人,说来说句,三句离不开昨晚春宵。冯俏不想再惹人笑话,推开章年卿挣扎着要自己走。
眼波横转。
她,她是在给我抛媚眼吗?
章年卿邪火横生,说不起是怒还是别的什么。她跟谁学的!谁教她的!!小步追上去。揪着她袖子非要问个清楚。
冯俏咬着下唇,忍了再忍,埋头直走。
早早有丫鬟就进屋禀了陶茹茹,说三少奶奶起来了,现在在院子和三少爷说话。陶茹茹心头那点阴霾一扫而散,得知冯俏坚持要来,章年卿拦着不让时,更是心疼起了冯俏。先前口是心非的话,也化成几分真心实意:“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这么客气。”唇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说着就要出门,和冯俏小两口撞了个正着。
正堂里。
“三少爷,三少奶奶来了。”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打着帘子。
章年卿目光担忧,看着冯俏,你能行吗。冯俏看都没看他一眼,提步进门。身姿款款,进门略等他一步。
章年卿进门后,冯俏始终不急不缓错章年卿半步,仪态万千,颇具大家风范。只是有些一板一眼的,像比着尺子量出来的规矩。倒也不是不好,就是不太符合她的年纪和身份。
陶大舅舅的媳妇悄悄和二妯娌咬耳朵,“天德有福气了,这姑娘家里显然是把她当宗妇教的。”
二妯娌看了冯俏一眼,笑了笑,同样小声回道:“那又如何,她嫁的又不是老大。”目光意有所指的点了点,章大哥章二哥的两个媳妇。意思说,怎么着都轮不到冯俏。
陶家两妯娌这边打眉眼官司,章家两个媳妇这边同样也在眉来眼去。
章大奶奶是京城姑娘,陈家的嫡女,原本就心高气傲。章二奶奶进门晚,家虽在洛阳。却因章家变故原因,章家一直住在河南。天高皇帝远,陈家这边不得力。章二奶奶一直压章大奶奶一头。
章二哥成亲才一月,章二奶奶已经和章大奶奶明里暗里吵了四五架,互相交手也有好几回。早上得知陶茹茹免了冯俏敬茶,两人心中顿时都是一阵不满。谁家新妇不是敦伦之后,硬撑着身子起来。冯俏一进门就是这般姿态,未免让人觉得母亲偏心。
也就章大哥章二哥能说出,母亲是给三弟媳妇脸色看的话。她们都是女人都是媳妇,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章年卿冯俏在众人的目光下,双双跪下,给章父章母磕头敬茶。冯俏穿着绯色立领右衽袄裙,在场的妇人一看她领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冯俏在大家若有似无的调笑目光里,强装淡定。
陶茹茹笑着接过冯俏的茶,出手大方。赏了冯俏一堆金银首饰,冯俏自认不算见识浅薄的人。还是被陶茹茹出手的头饰惊呆了,一只金葫芦横枝梅花钗,一对八宝坠铃塔的耳环等等。倒不是值钱与否,只这样式别致风雅,太对冯俏胃口。她一时失态,眼睛都有些移不开。
陶茹茹被她直白的眼神逗笑了,忍住摸摸她头的念头。给她介绍诸位亲戚,冯俏一一喊人行礼。分别送了鞋袜手帕,同一些字画古玩。手笔之大,让人不免怀疑她是不是有些傻。
冯俏当然不傻,拿人的手软。冯俏出手的东西,看似不值钱,桩桩件件都是外面拿钱都买不到的。不管是送礼还是留下来当传家宝,都是倍有面子的东西。冯俏毫不吝啬,人手一件体面的物件。其真情实意,笑容甜美。
连章家两位妯娌都不好说什么让冯俏难堪的话。笑着说了句郎才女貌,真是个玲珑人儿。这个客气日后好好相处,那个道哪里哪里,一阵寒暄。
一行礼毕,冯俏拖着疲倦的身子,一头栽倒在床上,连指头都不想动弹。
章年卿跟着进去,蹲在床边给她脱鞋解外袍,把人安置好。长舒一口气,靠在床边,时不时觑她一眼。
冯俏闭着眼睛假寐,迷迷糊糊的问:“是不是还没拜祖先?”
章年卿道:“睡吧。章家在桐庐那边是大族,我爹做官没多久,便被章家族谱添进了。那边没什么好拜的。我祖父祖母尚且建在,下次有机会带你回河南见他们。”
闻言,冯俏扭过头,睁开眼睛望着章年卿的下巴,怔怔的问:“我们这就算成亲了吗。”
章年卿失笑,刮着她鼻子,“什么叫算。”
冯俏喃喃道:“好不真实啊。”害羞的缩进被子。
章年卿叹了口气,想起进门时两位嫂嫂对冯俏的打量,忽然一笑:“你这个小家伙,还挺会讨人欢心吗。”
冯俏明白他在说什么,左右睡不着,索性坐起身子。章年卿给她腰后垫了个方枕,调趣的摸了摸她的腰。冯俏一把拽住他的手,拉到前面,想了想,没有放开,缠着他的手把玩,省的他在使坏。她道:“我倒没有想讨她们欢心,反正以后她们是要回去的。几年也见不到一次,她们喜不欢喜欢我。也就那样吧。”
章年卿问:“那你怎么还要坚持去敬茶。”
“那不一样啦。新妇敬茶这是规矩,而且她们喜不喜欢我,和我主动惹人讨厌不一样好不好。”冯俏认真掰着他的手,低头道。
章年卿道:“那你也出手真够大方的。”
冯俏闷闷道:“那我家除了字画和钱也没有别的什么啊。直接送银子多俗啊。”
章年卿略一想就明白了。关于衍生公有钱这个事,主要是皇帝舍不得给他官,动辄封赏不是虚职就是钱。衍生公虚职太多,就想要钱买书买字画。皇上一想,行,只要不要官就行。
都说穷教书穷教书,而冯先生却是个特例。不说别人,单章年卿自己在晖圣阁读书时,除了束收外,他当年能入学。还是父亲忍痛割爱将一颗镶金托双龙戏珠送给了冯承辉。
章年卿讪讪的摸了摸鼻尖,“你说的有理。”遂不再提。想起早上陶茹茹嘱咐他请大夫的事,小声问她:“我给你请大夫?”
“不要!”冯俏断然拒绝,一脸凛然:“我不要请大夫。”
“你不痛吗。”
冯俏奇道:“治病要病根,又不是大夫让我疼的。”她白了章年卿一眼:“谁混蛋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