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淑没吭声,却忽然转身,躲开攸桐指在她胸口的手,背对过去。
攸桐掏出锦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指,随手丢在旁边。
继而道:“第一番嘲弄,我当你是心虚,怕被人指摘。但第二回呢?明知流言蜚语能逼得人无路可走,你却仍拿着此事造谣诛心。人命在你心里,就轻贱至此?你可想过,曾拿你当姐妹、当闺中密友的人,受了这些冷言冷语的刀剑,是何感受?你这心肠,可真是比蛇蝎还毒,比铁石还硬!”
“好了!别说了!”徐淑忽然出声,音调有些尖锐。
随即,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似是强自忍耐。
“我知道,从前有些事是我对不住你。”徐淑声音也在颤抖,回过头时,双眼不知何时布了血丝,颧骨泛红,牙关紧咬,神情竟有那么点狰狞。她微微垂首抬眼,对着攸桐的目光,喘息了两下,才道:“那些事早就过去了,我不想听!我只问你,你究竟要怎样?”
要怎样?
攸桐冷眼看着面前这张渐而苍白脸。
倘若有原主的坟墓牌位,攸桐恨不得能把这对夫妻押过去,在坟前跪上十年八载!
但她还活着,即使要他们跪,也只能到寺庙佛前。
那个骄纵却单纯的少女已然绝望而去,今时今日,她能做到的,暂时只有还她以清名。
——许朝宗为夺皇位,目下还需借徐家之力,纵有求于傅煜,也不可能轻易舍弃徐家。为了徐太师的地位,若她堂而皇之地抖露出徐家的恶行,许朝宗必会拼死压住。京城毕竟还是皇家的地界,欲速则不达,反会引起对方戒心。
倒不如润物细无声,溪水般慢慢浸润出去的言辞,反而能令人深信。
攸桐来之前已然拿定主意,如今既然已击溃徐淑的防线,便容易多了。
遂退后两步,肃容道:“恢复我的名声。”
徐淑愕然抬头,目光闪了闪,才道:“这岂是我能恢复的。”
“这件事,怕也只有你和睿王才做得到。”攸桐暂时收敛锋利辞色,沉声道:“当日种种传言,牵扯的是咱们三个,那些事是真是假,你心知肚明。近来各处府邸设宴,正是热闹的时候,你和睿王出面辟此谣言,难道还不足以定论?”
这要求,无异于让徐淑自打嘴巴了。
徐淑眼底血丝仍在,脸上难堪而苍白。
攸桐懒得多看她,道:“今日在这留园是为私事。若你想通了,再送来赴宴的请柬,众人跟前,你仍是睿王妃。毕竟我要的是整个魏家的体面。是殿下请我夫君赴宴,如何取舍,你慢慢掂量吧。”
说罢,径直转身往外走。
到得菱花门外,回头见徐淑苍白着脸,有些失魂落魄似的,心念微动,勾唇冷笑道:“对了。睿王府里宽敞,若是哪天独自睡,你该想想,倘若我真的死了,魂魄含怨,会不会去找你。毕竟,睿王府的路我熟得很。”
这话说得突兀,徐淑抬眉,就见攸桐神情冷若冰霜,眼神格外古怪。
她不知怎的身上一冷,就见攸桐掀开屋门,孑然走了。
第39章 小手
从西阁回去, 傅煜和许朝宗仍相对而坐。
那张宽敞的桌案上,摆满了名贵佳肴,香气也颇诱人, 却几乎都没怎么动, 看着让人心痛。不过攸桐着实不愿吃这对夫妇准备的菜肴, 便也没动筷的意思, 行礼入座之后,因说得口渴,喝了杯茶。
许朝宗见徐淑没出来, 目光在她脸上停驻,欲言又止傅煜眸光微沉, 取了她的茶杯, 帮着斟满,道:“饿吗?”
“不太饿, 也没胃口。”攸桐摇头。
傅煜便向许朝宗道:“既如此, 我带内子先回了, 多谢殿下招待。”
说着, 便站起身来。
许朝宗亦含笑相送,兴许是两人谈得顺畅,他的神情倒是光风霁月,亲自送至游廊。
傅煜亦端然持重, 走出几步便抱拳道:“殿下留步。”
而后牵住攸桐的手, 径直往外走去。
这动作来得自然, 宽敞的袖口掩住动作, 不突兀惹眼,但夫妻牵手并肩而行,姿态却也稍露亲密。不远处恭敬候命的杜鹤和丫鬟仆妇瞧见,瞠目结舌,赶紧低头装看不见,背后的许朝宗却是神情一僵,望着那对背影微微出神。
比起他们,最为震惊的还是攸桐。
哪怕夫妻成婚数月,同榻睡过,甚至她曾在睡梦里握住他的手臂取暖,却也始终同床异梦。被傅煜大庭广众地牵手,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如此举止出自这位冷傲挑剔的战神,着实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那只手沉稳有力,指尖带点薄茧,掌心却是温热,跟他满身的冷硬迥异。
攸桐僵了一瞬,知道他是在外人跟前演夫妻和美的戏,打消了抽回的念头。
傅煜则沉眉肃目而行,衣袍微摆。
朝堂政事呼啸远去,他面上不露,心思却几乎都集中到了掌心——
裹在他掌心的那只手,纤细而温暖,软绵绵的,柔若无骨。
他心神微荡,摩挲她的手,目光稍偏,落在她纤秀脖颈,柔嫩耳垂,乃至脖颈往下鼓起的胸脯。就在昨晚,夜里夫妻共枕同被,他睡意朦胧中不慎碰到她胸前,也是这般柔软的触感。而今回想,那滋味仍清晰分明。
攸桐哪知他这些心思,直到走过弯绕的回廊,到得一处竹浪拥着的狭窄甬道,才算是寻到由头,迅速抽回手提起裙角。
傅煜只觉掌心一空,想伸手再去抓,她却已躲到了后面。
……
出了留园,夫妻俩乘车回府,巷子僻静处,潜藏许久的眼线也悄然离去。
傅煜只当毫无察觉,走得远了,才召来杜鹤。
他这一趟回京,虽不算大张旗鼓,却因熙平帝的召见,阵仗不小。熙平帝病势缠绵,东宫却始终虚悬,南边战事未稳,似傅家这等雄踞一方的武将进京,对夺嫡的影响自是举足轻重。自靠近京城时起,周遭便没安生过,在熙平帝亲自召见、许朝宗热情笼络后,更是被有心人盯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