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春意愈浓,京城便渐渐近了。
乔昭的身体一日日好了起来,她的心情却没有放松。
用不了几日就能见到黎昭的父母家人了,尽管有着黎昭的记忆,那一切对她来说还是太陌生。
马车忽地停下来,扮作车夫的护卫恭敬对李神医道:“路边有个茶棚,除了茶水还有热气腾腾的包子卖,您要不要尝尝?”
旅途最是辛苦,一听有热气腾腾的包子,一直假寐的李神医立刻睁开眼:“要。”
“好勒,小的这就去买。”
李神医把他拦住:“不用,我们下去吃。”
护卫立刻一脸纠结:“这——”
“啰嗦什么,一直呆在马车上把我这把老骨头都颠散架了。”李神医根本不理会护卫,直接下去了。
乔昭见状跟了出去。
他们扮成一对出行的祖孙,由侍卫与丫鬟护着在一个空桌坐下来,很快老板娘就端上来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包子并一壶茶水。
李神医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点头:“不错。”
虽然他不喜欢来京城,却不得不承认,这靠近京城的官道更干净不说,就连路边摊的包子都比别处好吃。
乔昭拿起一个包子默默吃。
李神医不愿很快回到马车上,捧着一杯茶听旁边几桌的客人闲聊。
就有人疑惑道:“春日风沙大,怎么这官道比我以前来瞧着干净多了?”
旁边人立刻笑道:“朋友一定是远道来的有所不知,咱们的北征将军马上要进京了,这官道啊每日都要扫洒一次。”
第16章 听来
北征将军邵明渊显然是近来京城乃至周边的热门话题,一经人提起气氛立刻热烈起来。
“啧啧,邵将军真是了不得,才二十出头就受封冠军侯了。”
“这有什么稀奇,邵将军是将星下凡,才十四岁时就替邵老将军南征北战。如今替咱大梁收复燕城,立下天大功劳,受封冠军侯那是实至名归!”
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忽有一人长叹道:“邵将军为国为民真是不容易,你们听说了没,当时北地鞑子们抓住了邵将军的夫人,威胁邵将军退兵呢!”
权当消磨时间的李神医忽然捏紧了茶杯。
乔昭却不为所动,抽出帕子拭了拭嘴角,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
“啊,退了没?”那些从南而来的人显然尚未听说此事,不由紧张起来。
邵将军的事迹早已被人们提起无数次,可此时能给这些人再讲一遍,说话的人显然很自豪:“当然不能退啊,当年齐人夺走咱们燕城,那是丧尽天良啊,把全城人都给屠了,连襁褓中的娃娃都不放过!后来仗着燕城的地理位置,更是打得咱大梁军没话说。这么多年下来,北地边境的百姓们多苦啊,好不容易有了收复燕城的机会,你们说邵将军能退吗?”
“不能,不能,绝对不能!”听者齐齐摇头。
大梁一向以天朝上国自居,百姓皆以大梁子民的身份为荣,失去燕城就好似一个重重的耳光甩在所有大梁人脸上,日积月累就成了心头上的伤,一想起来无不是又痛又恼,脸面无光。
“那邵将军可怎么办啊?”
那人一仰头把茶水饮尽,眼中是狂热的敬仰:“邵将军没等那些鞑子说完,弯弓射箭就射杀了自己的夫人,让他们再没有什么可威胁的,士气大振!”
“嘶——”冷抽声此起彼伏。
一只茶杯跌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顿时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
李太医面色阴沉,抖着雪白胡须问道:“邵将军杀了他夫人?”
“是呀,您老也觉得邵将军不容易吧?唉,邵将军为了咱大梁,牺牲太大了——”
“不容易个屁!”李神医猛然站起来,破口大骂。
乔昭差点被茶水呛到,用手帕捂着嘴轻轻咳嗽起来。
“哎,老汉你怎么说话呢?”一听这老头子居然敢骂邵将军,众人大为不满。
李神医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态度,忿忿道:“你们都说他不容易,那他夫人呢?死得这么惨谁想过?哼,我看就是那小子无能,才害自己夫人被齐人抓去——”
没等说完,肉包子、茶杯之物纷纷向李神医袭来,其中竟还夹杂着一只破草鞋!
早就想到后果的乔昭拽着李神医就跑,几名护卫怕引人注意不敢对这些普通百姓怎样,只得挺身替老神医挡住了这一大波攻击。
直到一行人狼狈跑回马车上,茶棚里的人才渐渐熄了怒火,继续说起先前的话题。
站在茶棚不远处白杨树下的江远朝目光追随着离去的马车,薄唇紧抿,眸光深深。
原来,她死了。
江远朝仰头,望着北边天际的云,轻轻叹了口气。
他以为,她那样的姑娘无论是嫁人还是不嫁人,一定会把生活过得如意,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早知如此——
江远朝没有再想下去,却有一种钝痛渐渐在心底发酵。那痛并不尖锐,却好似有了重量,压得他呼吸都跟着痛起来。
浅浅的,淡淡的,却任他平时如何谈笑自若、心思深深,依然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