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元娘依旧无动于衷,她又问道:“可故事里说,李玉雪和王淞白也有肌肤之亲,这也是毁了清白,怎么那时李玉雪就不用跳河呢?”这是故事开头的一段,为了说明李玉雪和王淞白情深,二人出行遇险,李玉雪被树上窜下的蛇咬了一口,王淞白啜出她伤口里的毒血。这是嘴碰着人家胳膊,自然是肌肤之亲,便被元娘挑出来说。
元娘听一个故事,只听一次就能把前因后果所有细节都记住,随时可以挑出一节来说。
盛森渊讪笑道:“他们两情相悦,又订了亲马上要做夫妻,偶尔亲近又无妨。”
“少爷。”
“嗯?”
“我们这算是有肌肤之亲吗?”元娘指着二人相触的膝盖。
盛森渊说故事时,和她凑得近,腿抵着腿,亲密之极。从前二人谁都未觉察这种亲密有何不可,直到今日共读了这本《白玉缘》,又有元娘点破此事,盛森渊才终于不得不正式这个问题。这算不算肌肤之亲?他本想笑一笑,告诉她只要二人心怀坦荡便不用在意小节。
可盛森渊扪心自问,他当真是心怀坦荡,毫不在意吗?
盛森渊心中一动,不由得重新端详起烛光下元娘的面庞,她的眉眼已经逐渐长开,再也不是他记忆里那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明年她便会及笄,就是大人了……
“少爷?”
盛森渊猛然扔了书,朝着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倒退了两步。
元娘却不懂他的心事,走近后又追问道:“少爷,我们将来也会做夫妻吗?”
盛森渊才刚一回过神就听到这个问题,心又乱了。
偏偏元娘还问个不休。
“你,你让我好好想想……”盛森渊想单独待一会,刚要请她回去,又呆住,“你不会去跳河吧?”别人不知道,他却对元娘很了解,她真的是一根筋,之前被《白玉缘》和他灌输了失去清白就要跳河的道理,若他说他们不做夫妻,她真指不定扭头就出去找水!
元娘一愣。
盛森渊忙道:“故事只是故事,都是假的,你不要全信。无论将来我们是不是夫妻,你与我这点亲昵,都算不上肌肤之亲,你不用学那个李玉雪,你……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吧。”
元娘松了口气:“是。”
“你先回去,让我单独待一会儿,还有,就当今晚没看过那个故事,如果有人问你,一句话都别回答,就跟平常一样,统统无视,这你做得到吧?”
“嗯。”
盛森渊轻松地摆摆手,“你回去吧。”
元娘便老老实实行了一礼,走出书房。她打开门来到走廊,突然发现走廊里多了一道影子,竟然是芙蓉站在门外。今天的芙蓉未曾盛装打扮,但也不是素面朝天,处于一种“似乎有化妆,又似乎没有”的微妙状态。鉴于昨晚的事,元娘对她印象正好,笑眯眯地叫了她一声,绕过她回卧房。
芙蓉一怔,元娘的心情这么好?
☆、《白玉缘》
“门外是谁?进来吧。”走廊的影子总是折入书房,盛森渊觉得晃眼,索性把人叫进来。
芙蓉当即抛下元娘的事,没什么能比见少爷更重要。
她娇娇怯怯地踏入书房,朝盛森渊行了一礼,“婢子怕少爷这里没人服侍,所以……”
“是你?”盛森渊终于发现进来的人在他意料之外,“古列呢?桃花呢?”
芙蓉雀跃的小心脏顿时蔫了,“他们都去休息了,唯独婢子想到您……”
“哼。”盛森渊冷笑一声,“背后诋毁,这是一等丫鬟该有的规矩吗?把古列给我叫来。”
芙蓉悚然一惊,“少爷……”
盛森渊不耐烦地敲响了背后一面铜锣。
……
“哐!”一声锣响,响彻整座清凉院。
元娘刚脱下外衣,听到锣响,也只是往门口瞟了一眼。
少爷叫她回来休息,她就不会做其他事,连开门看一眼都不会去。这样的锣,在书房有一面,在盛森渊的卧房有一面,他要省着嗓子,附近叫不来人的时候,他就敲锣,只要不是聋子,仆人就会赶来。她就奇怪一件事,她来的时候,芙蓉也在,难道她不顶用吗?
这疑惑也就是一念间。
换下侍女服,元娘穿着白色的中衣爬进被窝里。她一回卧房,便将那个凄美的故事放下,无论是话本里的故事还是话本外的故事,她全都没放在心上。她的心很小,能摆心事的地方更小,只有心尖尖那一块。不感兴趣的,绝不会往上头搁。
元娘没有心事,容易入睡,一进被窝很快也进了梦乡。
再睁开眼睛时,已是隔日。
把被子叠好,元娘习惯性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却发现盛森渊的卧房门是敞开的。她疑惑地走进去,才发现盛森渊竟然已经起床了,洗漱过,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正在系腰带。他听见脚步声,没抬头,“放那吧。”
没听见回应他才抬头看了一眼,“元娘?”
“少爷。”元娘等他抬头,按照规矩行了一礼才走过去。
走近了,她才看到盛森渊的眼底有两道青色。
“桃花去拿早饭了,我们一起吃。”盛森渊飞快地把腰带捆了个死结。
“这样不好看……”元娘皱了皱眉,“它不是这么系的。”
“嗯?”盛森渊不明所以。
元娘上前一步,低头将他腰带上的死结解开,“这个腰带上有个扣,可以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