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元感觉到右边裙摆被人用力地扯了几下,便点点头:“是,读过一些。”
“那就好,我还怕您不识字,那就要从头教起。”佘平敬平淡地说。
延陵郡主忽然笑了,在旁说道:“我姐姐怎会不识字?先生您说笑了,她读书肯定很好。”
说完,她朝沈朝元眨眨眼:我夸你了,不错吧?
沈朝元笑不出来,她是读过书,但哪能称得上很好?最多是记忆力不错,在少爷的逼迫下死记硬背了一些,但至于那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却答不上来,这肯定跟很好挂不上钩,甚至称不上好。读书的人怎会连理解都做不到?沈朝元这还是懂的。
但延陵郡主毕竟是夸她,她又不能插嘴说她夸错了。
沈朝元望着佘平敬,希望他能赶紧让她坐下,她都没明白佘平敬为什么要点名?
打招呼?
见面都没打招呼,上课上到一半,用打什么招呼?
可佘平敬只是翻了翻书,没有说话,没理睬她,也没让她坐下。
但这更不是体罚,沈朝元没站一会儿,便见佘平敬停在了某一页,点点头。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果然,佘平敬很快说话了,“元小姐,我这里有一段文章,要考考你。”
沈朝元忍不住说:“夫子,我是第一天上课。”
“是啊,但我还不清楚元小姐您的水平,作为老师,需要因材施教,你会什么,不会什么,我总得有所了解。”佘平敬随意解释了一句,便开口问了,“您且听好,‘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元小姐,这一句,如何解?”
沈朝元僵住。
佘平敬不算为难她,虽是考学,但并未挑选艰难的文章。可是沈朝元只是发懵,简单一句话也答不上来,甚至只是僵着不说话,他便渐渐有些不悦了。将书合上,佘平敬扭头看了沈朝元一眼,见她微微低着头,神情可怜,又不由得心软,“您是不是没有听清?”
“……”沈朝元连这句话也没有回答,她惶然地看着前方,越过佘平敬,盯着墙。
茫然无措,便会无所适从。
可这句话有什么值得无所适从?佘平敬又缓缓念了一遍,但一直没得到沈朝元的回应。
他有些不耐烦了,便问沈朝元:“元小姐,您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
沈朝元脑子里嗡嗡地响,就像刚被狂风卷过后,空无一物,只有满满的风声和水声。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只能见到佘平敬拧紧的眉头,不悦的神情,以及卷着书拍打课桌的动作。
好似过了很久很久,她耳朵里终于灌入佘平敬的三个字,是一个带着疑问的声音。
“……没听懂?”
这就像是救命稻草般,终于给她指明了一个回答的方向,她总算知道自己该如何答了。
不管答对答错,她总算能开口了。
“我不会。”
青薇砰地倒下,拿头去撞课桌。杨柳也羞惭地深深低下头,坐在沈朝元两旁的二人,是最先接收到这种羞愧感的,反倒是佘平敬和延陵郡主,还有背后那群人没开口,她们都懵住,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面面相觑地问对方有没有听清沈朝元说的话。又或者,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佘平敬冷静下来,轻声问道:“您是没听清吧?”
沈朝元摇摇头,又说了一遍,“我不会,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君子九思,您不懂?”
“……”
“连这个也不会?你也算读过书?”佘平敬下意识问。
学堂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无比紧张。
每一个人都像是做错事一样,飞快地低下头。但沈朝元还是能听到从背后传来的细微笑声。
有人低声重复着佘平敬的话:“这也算读过书?”
沈朝元能感觉到那些笑声不是替她高兴。
佘平敬将学堂里扫了一眼,他也听到了那句话,心里有些懊悔。虽然他不是晋国人,不必对晋国的贵族卑躬屈膝,但他方才的话实在太严厉了,这话不能说讲错,但不该由他来说。可身为夫子,怎能把自己说出口的话随便收回?要是有人给他架梯子就好了……
“呵呵呵……”便在此时,又有人笑了。
却不是躲起来笑,而是大大方方地笑出声。
“谁在笑?”
佘平敬顿时怒了,有完没完了还?正要找到这人好好大骂一通,却发现笑出声的人竟然是延陵郡主。她不仅笑了,还丝毫也没有遮掩的意思,甚至从座位上站起来,坦然地说,“回禀夫子,是我。”
☆、笑话
“是您?”佘平敬有点怂了。
他敢骂后面那四个陪读的,却不敢对有封号与封地的延陵郡主口出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