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鸣琴笑骂道:“老爷是何等人物,还能不懂这些,倒叫你我提醒?”

鼓瑟亦是一笑,顶着风雪往荣国府去了。

却说林如海到了正院,只见婆子进进出出,烧热水者烧热水,端热水者端热水,虽然面露焦急之色,但行事却是有条不紊,未见一丝慌乱,也只有嬷嬷进出产房,门窗紧闭,贾敏痛呼之声时有耳闻,林如海不禁焦虑非常,忙问一婆子道:“太太如何了?稳婆怎么说?”

那婆子停住脚,忙笑道:“回老爷的话,老爷前脚出门,太太便发动了,说今儿是荣国府大喜,吩咐我们不许告诉老爷,稳婆说太太的胎位正,不妨事。”

林如海呵斥道:“这样大事,怎能不打发人告诉我?这才九个月,怎么就生了?我一早出门,如今已经傍晚了,太太可进食了?可还有力气?既是胎位正,如何这么长时间还没动静?快去问问稳婆回来告诉我,要不要请大夫候着。”

婆子忙道:“这也奇了,昨儿大夫还说一切平安呢,不想今儿太太突然就发动了,也不曾滑倒,亦不曾吃错东西。稳婆说了,怀胎十月多是不准,这生在何日都是老天定的,太太怀相极好,虽是九个月却没有什么妨碍。如今太太已吃了不少克化得动的东西,眼下精神倒好,稳婆说了,产道已开了三指,想是快了。至于大夫,已经请了两位,现在外院候着呢。”

林如海松了一口气,自坐在外间等着,目光始终盯着产房门上挂着的红绸软帘。

彼时天色已晚,风雪忽骤,房内早已点上牛油大蜡,照得里外如同白昼,纱窗上映出房内人影,似乎有人扶着贾敏走动,林如海顿时又惊住了。

婆子守在旁边,抿嘴笑道:“因是头胎,太太走动走动,生哥儿时顺。”

林如海方放下心来,上辈子黛玉和她兄弟出生之际,分外艰难,偏生他那时公务繁忙,须得去衙门,不得在家,竟不曾目睹临盆之景。

今生不同前世,大概命运早已改变,他们夫妇也不似上辈子,此子一定能平安降生。

林如海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只盼妻儿平安。

过一时,房内才有了动静,外面却忽然来说荣国府送催生礼来了。

因贾敏此时只有九个月,两家离得又近,荣国府本想略等两日送来的,哪知贾敏竟会早产,闻得消息,忙备了鸭蛋、膳食、生枣、栗果、羊、并彩绣锦衣等命人送来。

林如海担忧贾敏,只见了一面,便重复了稳婆的话,令其回复贾母。

贾母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拐杖不住敲地,道:“敏儿这是头胎,哪有什么经验?我这老婆子该亲自去一趟才是,一日了,也不知道熬得怎么样了。”

说着,贾母又埋怨贾赦并贾政夫妻,道:“我先前就该去的,偏你们不许。”

众人苦笑不已,贾政忙道:“如今冰天雪地,行走不便,妹婿也已经说了,不敢劳烦母亲亲至,儿子们更不放心母亲上路,去的人不是说了,妹妹此胎甚正,并没有妨碍,母亲千万别担忧了,只等着消息罢。”

贾母不悦地道:“都是你们事情多,不然,现今我已经坐镇在敏儿那里了。”

始终不得贾敏平安生产的消息,贾母哪里睡得着,遂命人在各处点了灯,屋里白昼一般,只端坐在炕上,不时打发人去问。

贾赦见贾珠、元春并贾琏三人眼底似有倦色,困得不行,偏生都强撑着陪贾母,又见王夫人虽然露出心疼之色却不敢说话,而贾政却不在意,不由得地道:“儿子们陪母亲等消息便是,且先让孩子们去歇息罢,他们明儿还得上学呢。”

贾母听了贾赦的话,忙看向孙儿孙女,果然十分心疼,道:“快回房歇息,等你们一觉醒来,你们姑妈家的兄弟就生下来了。”

贾珠忙道:“祖母和老爷太太都在这里等着,孙儿岂能先去歇息?”

贾琏落后他一步,心里不由得有些懊恼,立时凑到贾母跟前,笑嘻嘻地道:“孙儿一点都不困,孙儿陪祖母一起等姑妈的好消息,孙儿一想到姑妈要生个弟弟,孙儿心里就觉得欢喜,孙儿想头一个知道弟弟的消息呢!”

这话说得贾母合不拢嘴,搂着他不住摩挲,道:“真真是我的好孙子,不枉你姑妈疼你一场。不过若是你们姑妈知道你们为了等消息误了明日上课,心里定然不高兴,因此,听我的话,都去歇息,明儿起来就知道消息了。”

贾琏等人听了,又觉得实在困倦,便告罪一声,各自回房了。

贾赦久不见儿子,今见他如此伶俐讨喜,哄得贾母眉开眼笑,再看他一张笑脸,眼前似乎浮现了妻子的音容笑貌,不觉有些怔忡,一时也无话可说。

贾母看到,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前嫌弃李夫人和自己婆媳不和,如今却又盼着若有李夫人在世,大概也能劝着贾赦些,免得他如今只知道和小老婆喝酒,半点正事不做,袭爵的旨意今儿就下来了,堂堂国公爷之子竟只得了一等将军的爵位,便对贾赦道:“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今儿见到你,趁着等敏儿消息的时候,有些事儿我且与你说一说。”

贾赦回过神,忙道:“母亲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儿子便是。”

贾政和王夫人也都看过来,不知贾母想说什么。

贾母道:“如今已经出了孝,你房内也该有个主事的了,明儿我请官媒婆来,好给你说一门亲,你别只顾着吃酒,竟是做些正经事要紧。”

听到贾母要给贾赦说亲,王夫人心头一凛,不知道贾赦之妻进门后是否要夺管家之权。

至于贾政素来迂腐板正,且是兄弟,没有插口长兄的婚事,自然不开口。

贾赦道:“一切由母亲做主便是,只是若看中了人家,好歹打发人跟岳父家说一声,儿子虽不肖,岳父倒疼琏儿,总要他们应允了咱们才好向别人家提亲。”他也知道岳父如今瞧不上自己,幸好待儿子极好,比在家里好。

贾母听了,略觉欣慰,道:“这是自然,他们不答应,你如何成亲?”

贾赦抿了抿嘴巴,不说话了。

贾母又道:“另有一件事,虽然你是做父亲的,但是琏儿从小在我跟前长大,他将来的婚事你和你媳妇可不能做主,须得经过我同意。我年纪大了,虽然出了孝,也不大想往各处走动,倒是敏儿常在外面应酬,又是个体贴侄儿的,到时候我叫她给琏儿说一门好亲,她认得的都是身份贵重的人家,本来就疼琏儿,必然不会误了琏儿。”

贾母思来想去,推了王家的亲事,便只有贾敏能办好这件事了。

贾赦素知贾敏关心贾琏,心里暗暗感激,听了贾母的话,再想林如海和贾敏素日结交的那些人,便不是达官显贵,也是前程似锦之人,如今贾琏读书极好,虽有岳家帮衬,到底还是寻求一门这样的妻族方好,忙不迭地道:“妹妹的眼光自来是好,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交给别人,总不如交给自己的女儿,也不知她如今可平安生产了。

却说贾家来人走后不久,正在林如海急不可耐之际,忽听房内一声啼哭,便有稳婆高声道:“生了,生了!恭喜老爷,太太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哥儿!”

林如海顿时喜不自胜,忙问:“太太可好?”

此话一出口,便听里面稳婆扑哧一笑,道:“哥儿才落草,还得等一两个时辰才知晓好不好呢!”说着,不理外面,只用开水煮过的小银剪刀剪断婴儿的脐带,以同样煮过的棉线紧紧扎之,又将婴儿用热水清洗干净,并没有送到外面去,怕着风。

贾敏闻得自己生下一子,虽仍痛楚难当,但面上已是喜之不尽,又过一时,待胎衣排出,并未出血,方更衣移到炕上,地上顷刻间便被收拾干净。

稳婆方命奶娘抱哥儿上来,奶娘是贾敏半个月前挑选好的,一共二名,一姓柳,一姓张,年纪都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刚生下女儿不到两个月,皆是容貌秀丽,举止文雅,为人处世极好,人也干净爽利,自从被选上来后便已开始留心吃喝了。

贾敏瞧着大红襁褓里的儿子闭着眼睛,险些落下泪来,幸而知晓产后不能哭泣,方止住了,倒是想起林如海来,道:“老爷在外面?我听到老爷说话了,哥儿叫老爷瞧瞧才是。”

稳婆笑道:“屋里已收拾干净了,这就请老爷进来。”

话音一落,不等出去,便见林如海急急忙忙进来了,想是知晓贾敏母子平安后特特洗了澡换了衣裳,也就着熏笼驱除了寒气,一脸喜悦,并无半点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