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祖母这么说,太子妃忍不住道:“他们家的为人固然是好,可是祖母远离京城千里,孙女在京城里,哪能不担心?”
俞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细细说明其中的厉害。
太子妃沉默半日,叹道:“本想着太子殿下远着他们,和咱们家不相干,如今听祖母一说,原来竟有人将主意打到了恒儿身上。也是,恒儿年纪小,性情未定,难免被人利用。偏生孙女在宫里,对祖母和恒儿照应不到,真真是惭愧之极。”
俞老太太笑道:“快别这么说,太子妃在宫里好好儿的,我和恒儿便放心了。即便不是为了这个,恒儿在京城里有那样的名声,日子也不好过,倒不如离开的好。”
太子妃思及幼弟的名声,登时叹息不已。
过了一时,太子妃知道祖母幼弟此去已定,忙命人取东西过来,指着其中一件石青刻丝八团猞猁狲大氅,并四匹宫缎,四匹宫绸,对俞老太太道:“这件斗篷和这几匹绸缎原是皇后娘娘赏的,我瞧着倒好,祖母带给林太太罢。”
太子极看重林家,日后俞老太太和俞恒少不得烦劳林家,太子妃乐得给他们体面,又指着几块上等好皮子道:“林家的哥儿年纪小,大氅穿不得,倒是这几块皮子是前儿圣人和殿下去打猎得的,再加上这几匹厚实些的绸缎,祖母替我赏给林哥儿做件冬衣。”
俞老太太明白太子妃的意思,答应下来,提醒道:“林家还有个姐儿和未出世的孩子呢。”
太子妃微微一笑,点头道:“老祖母放心,都有呢。”
说完,命贴身的宫女取了四匹大红织金的缎子,道:“这几匹给未出世的哥儿做衣裳。他们家住在扬州,离江宁织造和苏州织造极近,原不稀罕这些,不过是我的一点子心意,老祖母带过去,替我说几句好话儿罢了。”
又令宫女取了自己的妆奁过来,从中拿出一对比目佩,命宫女捧到俞老太太跟前,笑道:“这是五月殿下生日时,圣人赏给殿下的玉佩,殿下转送了给我,我瞧着倒是好玉,听闻林家的姐儿乳名便带了个玉字,祖母就替我带给林姐儿。另外,还有几匹颜色十分鲜亮的料子,正适合她这样的小女孩儿做衣裳,祖母一并带去。”
俞老太太一愣,细看宫女递过来的玉佩,雕工精细自不必说,难得的是用上等紫玉所制,而且一对玉佩雕得几乎一模一样。
紫玉乃是祥瑞之物,《宋书》曾曰:黄银紫玉,王者不藏金玉,则黄银紫玉见深山。
又有《文心雕龙》有云:白鱼赤鸟之符,黄金紫玉之瑞。
由此可见,紫玉之贵重罕见。
太子妃笑道:“圣人都说林姐儿是个有造化的,且拿去给她顽罢。”宣康帝宠爱太子时,真是像对待眼中珠、掌中宝,给太子的东西比自己用的都好,紫玉宫里自然不缺,但是雕工最好的却是宣康帝赏给太子的这对比目佩。
俞老太太唯一凝思,便明其理,笑着答应了。
又得太子妃许多嘱咐,因时候不早了,太子妃方命人送俞老太太回去。
俞老太太前脚刚走,太子便从里间出来,长眉俊目,尊贵非凡,他坐在太子妃身边,笑问道:“东西给老夫人了?”
太子妃抿嘴一笑,道:“给了,特特指明了将那对紫玉比目佩给林姐儿顽。”想了想,始终不解太子何以待林黛玉如此,不由得问出了心中疑问。
太子唇畔掠过一丝笑意,道:“孤早使人打探了,林大人没什么短处,只有一件,最疼女儿,疯魔了似的,竟赛过儿子几分。孤不打算和朝中重臣来往,但却舍不得林大人这个人才,只好借由你和老夫人之手,宁可交好些,总有好处。”
太子妃笑道:“知道了,殿下放心。”
俞老太太出了宫,清点了太子妃所赏之物,方命贴身丫头将太子妃送给贾敏母子等人的东西仔细封好,写上签子,然后装箱,及至过完重阳节,便择日启程。
可巧林家向来不曾断了京城各处的礼物,只是送到的时候或早或晚,今年途中生祸,耽误了许多工夫,晚了几日方送到,彼时重阳节已过,慌得来人忙向各处磕头赔礼,各家都知晓来往不易,并不如何苛责,何况他们送礼耽误的时候不是没有。
因此,等到俞老太太启程时,和林家来人一起回南。
太子妃担心祖母幼弟,再三拜托太子,太子遣了东宫两位侍卫带着一支亲兵护送,再加上俞家原本的护院仆从下人等,连同行李,竟是浩浩荡荡雇了好几只大船。
宣康帝虽是九五之尊,对于朝臣家事却知道颇多,闻得俞老太太带孙子南下,心里如何不明白。京城各处因太子疏远了他们而蠢蠢欲动地生事,宣康帝都知道,也曾好奇灵台师父对俞恒的批语,即便不知将来如何,也不愿京城中的那些人牵扯到俞和唯一的嫡子,他正打算料理几位皇子的拉拢的势力,太子让自己放心了,可是那几位皇子却上蹿下跳弄得朝堂乌烟瘴气呢,因此临行前,还赏赐了俞家祖孙许多东西,令俞恒回乡后好生读书习武。
见宣康帝如此,俞秋俞科兄弟即便不愿母亲侄子南下,也无可奈何了。
俞老太太祖孙二人才离京没两日,朝中便有官员落下马来,宣康帝出手,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其中两个重臣正是皇后嫡子七皇子所拉拢的。
宣康帝又因七皇子办事不力训斥了他一顿,令其回府自省。
朝中这么一动,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王子腾暗叫一声惊险,回来闲谈时说给夫人听,可巧王夫人过来帮嫂子打理凤姐的嫁妆单子,闻听此言,忽然心中一动,想起让贾政受委屈的王瑞来,忙说给王子腾听,请求王子腾趁机给贾政出气。
王子腾不以为意,轻轻几句话下去,王瑞便被朝中的动静连累,贬到了偏远之地。
想到自己门下的人,王子腾趁机将其安插进去。
贾政本是万事不管的人,只当王瑞受到朝廷动荡波及,并未想到他因自己而落得如此下场,重新派来取代王瑞的郎中却是和王家有一点子交情,对他照应非常。
别人并未察觉丝毫,王瑞官职微小,不知自己怎么就搀和进夺嫡之争了,倒是顾明十分精明,想起数月前和王瑞闲话时,曾经见到贾政的身影,他身处高位,略一查探,便知是王子腾动的手脚,他虽不敢和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作对,却是乐得给他们寻些烦恼,况且贾政也不敢和他作对,不然怎么只针对王瑞一人呢?因此在王瑞启程离京之前,告诉了他。
王瑞听完来龙去脉,登时气得浑身颤抖。贾政的确无能,他方抱怨两句,虽说背后说人不好,但是实在气得狠了,那样简单的公务贾政都料理不来,不独这回,贾政做官这些年,就不曾办过好事,哪里想到自己几句话,竟然能让他们如此动作。
他在气愤,可是事已至此,他已过五十岁的年纪了,又无根基富贵,哪里能和贾史王薛四家抗衡,只得抑郁不乐地上路出京,面对前来送行的同僚,其中便有贾政,他冷笑一声,甩袖就走,压根儿不理会贾政惊愕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凤姐的年纪,今年是十四岁,不知及笄之年,我还列了表格,结果还是写混了,前面会修改一下。
林妹妹云:人人都送我玉,下次贾宝玉问,你有玉没玉,林妹妹表示,用玉砸死你!
☆、第045章:
俞家祖孙一个老,一个小,行程甚慢,途中俞老太太又吃坏了肚子,耽误了几日,因此他们未至江南,林如海却先看到了邸报,见到朝堂上的动静,微微一笑。
太子如今愈发稳得住了,不愧是宣康帝悉心教导二三十年的元后嫡子,想来他看明白了,不必动作,宣康帝便会将几位皇子拉拢的人处置了,作为一国之君,太子结党营私尚且不能容忍,何况其他皇子。
林如海刚放下邸报,便有下面的盐商来拜。
林如海闻得是吴越并崔家、海家等十数位大小盐商,猜测到他们的来意,必然和自己才颁发下去的条令有关。他进京述职,向宣康帝进言,多云灶户凄苦,百姓为盐价所扰,盐商贩盐,抬高盐价无数,许多百姓竟至淡食,少时无碍,长则必致民怨沸腾,反观盐商挥金如土,奢靡之极,林如海虽有心为百姓解忧,然只他一人,并不能扭转原先的条令。
宣康帝性情仁厚,沉吟良久,认同林如海的提议,提升了灶户的待遇,虽然不多,好歹稍解民怨,又勒令盐商不许胡乱抬高盐价,为此,还命林如海亲自交代各处的盐官,每年巡视,以免下面阳奉阴违。
宣康帝和林如海一君一臣,条令发下,虽然所改不多,灶户待遇和盐商无关,然而不许胡乱抬高盐价,终究是损了盐商的利益。盐商花钱买盐引运盐,可不就是靠卖出去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