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了尘笑道:“我便是听到宁安侯才想起来是你祖上。我细细一问,他们家老姑太太正是令高祖母。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宁安侯是哪一家,姓什么。”

林如海听到这里,道:“我记得高祖母娘家姓乔,乃是山东人氏,就是孔圣人的家乡,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传到哪一代了?原先家住何方?”

了尘道:“名唤乔秀,今年十四岁,按着辈分,该叫你表叔爷爷。他父亲死在任上,是在闽南,他嫡长兄现今亦在闽南做官,难为他了,小小年纪,竟和母亲一路到了扬州,若不是他母亲重病,怕早就赶回山东了。”

林如海忖度片刻,起身道:“既如此,带我去见见他罢。”他家子嗣单薄,若是个知道上进的,又心性敦厚,自己尚且帮助别人,何况他呢。

了尘听了,便引着他到大殿去。

才出了禅院,忽听到林智哭哭啼啼的声音,林如海大惊失色,连忙循声赶了过去。却见黛玉揽着林智,正拿着手帕给他揉额头,忙问道:“智儿哭什么?”

林智眼泪汪汪地攥着黛玉的衣角,只哭不答。

黛玉眼圈儿亦是红红的,想是哭过了,呜咽道:“爹爹,我没看好弟弟。”

林如海见状,十分心疼,忙接了林智在怀里,只见额头红红的,起了一层油皮,却见旁边小厮上前磕头,满脸羞愧,道:“回老爷,哥儿四处乱跑,钻来钻去,我们一时没有跟上,竟致使哥儿跑得摔了跤,磕着额头了,还请老爷降罪。”

林如海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摆了摆,道:“小孩子家淘气,谁没个磕绊的时候?哪里都能怪你们?但是你们看管不周,也有错处,每人罚一个月的月钱。”

众人听了,顿时感恩戴德。

林如海又安慰了黛玉一番,道:“怪不得你,都怪你兄弟淘气,快别自责了。”

黛玉望着林智,眼里依旧带着一丝愧疚。

林智挣扎着从林如海怀里下来,摇摇走到黛玉跟前,张开双手抱着她,道:“姐姐,不哭。”他见黛玉眼泪又掉下来,眼珠子一转,嚷着额头痛,叫她揉,黛玉连忙复又替他揉了揉,一时倒顾不得哭了,不多时,姐弟两个复又喜笑颜开。

林如海道:“来,玉儿,为父带你去看画去。”

黛玉拉着林智跟上。

随着了尘到了大殿旁边,果然见到摆着一处摊子,所谓摊子,也只一张小几,几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些粗劣的笔墨纸张,倒是几张字画展开,挂在几前,有对联,也有经书,还有几幅观音画像,颇有几分根底。

林如海又见几后的少年,身穿孝服,然眉清目秀,别有一番气度。

林如海走过去,见那少年正在抄写经书,纸张粗劣,笔墨亦差,然而字迹却十分秀丽,并无敷衍之处,忽然一笑,道:“我出十两银子,替我画一幅观音像可好?”

那少年放下笔,站起身,见林如海面如冠玉,儒雅斯文,又看到一双儿女如同金童玉女一般,心知来历不凡,道:“晚生在此作画,五十文钱足矣,何须十两?晚生的笔墨不值此价。”说到这里,心里十分苦涩,便是五十文钱,三五天都未必能卖得出去。

林如海不免又高看他三分,道:“听说你来寻亲?”

乔秀诧异道:“先生这话从何而来?晚生初初丧母,借宿庙中,并无亲戚可寻。”

了尘笑道:“傻孩子,他就是你家的亲戚,听说你在这里,故来一看。”

乔秀听了这话,连忙摆手道:“住持快别哄我,我哪里有先生这样的亲戚?便是有,也是在金陵,不是在扬州。再说了,我在这里,借助贵寺,能得温饱,还有功夫练字,何必求亲靠友,反失了骨气,让人笑话?”

了尘方丈与他解释和林家的亲戚,乔秀仍旧不信。

林如海说了他祖上的名讳官职,林如海也只知道那两代,余者不甚清楚,乔秀方信了,但是他不愿寄人篱下,对于林如海的提议,要送他去读书,他当即便婉拒了,只说自己丧父丧母,留在寺庙里守制读书正好,不必往他处去。

林如海见状,并不为难,告诉他若遇为难之事,只管去找自己、

乔秀沉吟片刻,方谢过。

从栖灵寺回来,林如海摇头叹息,心性如此坚毅,想来日后必有所为,晚间在灯下又看了林睿等人的书信一回,提笔回信,再过几个月,张大虎亦该凯旋回京了。

他时时刻刻记得张大虎之母现今服侍于赵安身边,但是那年离京时却未曾听说赵安身边有个张嬷嬷,料想张母尚未得赵安青睐,这几年没断了和京城的礼物书信来往,他亦曾听贾敏说过赵安身边有一心腹,极之聪明,夫家便是姓张,人称张嬷嬷。

林如海留心几次,果然那张嬷嬷乃是山东人氏,早年家破人亡,流落京城,卖身为奴,在赵家当了好些年粗使婆子才偶然得到赵安青睐,因此提笔在信中告知林睿,让他着手料理。

却说那日林睿得了宣康帝赏的东西,人未回府,消息先至,贾母等人顿时喜气盈腮,放下心来,一改先前惶恐不安之状,洋洋得意,少不得勒令下人,仔细服侍林睿,下人们颇有眼色心计,不说林睿本就得贾母的意,便是不得,他们也不敢怠慢。

王夫人更是欢喜,林睿得此荣宠,两家乃是姻亲,亲密非常,将来元春还能没有好处?只是林睿到底年纪小,他们纵有无数的话,也不好开口。

思及在宫中蹉跎年华的女儿,王夫人不禁黯然神伤,若非在京城,此时早已出阁了。

和他们家不同的是,明郡王面色阴沉如水,坐在他下面的门客等皆不敢言语。不曾想他们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林睿小小年纪,倒是好深的心机,便宜了皇太子去。

不久,明郡王又被宣康帝叫到宫里说了一顿,只说林睿早有了教导功课的先生,不必他费心。明郡王又恨又气,却也无可奈何,林睿得了宣康帝的青睐,宣康帝便不会因为自己如何斥责林睿,毕竟林如海手里管着一半税收的银子,各处军饷都得他费心,他们身为天潢贵胄,瞧着尊贵非凡,可是在当今君民眼里,尚且不及一个爱民如子的权臣。

经此一事,京城各大世家心里明镜儿似的,暗暗记住了林睿其人,意欲令族中子弟与之交好时,却得知他忙于功课,都推辞了。

林睿在京城中偶一出面,便锋芒毕露,旋即又归于平淡,安心上课。

郭拂仙早得林如海之托,闲置在家又无事可做,因而十分尽心。他是聪明人,自从得罪了牛继宗后,常来往的人家多不走动了,老父在任上也是举步维艰,他索性受林如海所劝,请老父致仕,在家静养,不再理会外面那些琐事。自从林睿上门请教功课后,不几日,郭拂仙便察觉自家在京城的处境好了许多,原已不来往的亦上门走动,林睿明显是宣康帝跟前的红人儿,又和太子的小舅子交好,哪敢还会因牛继宗之故压制郭家。

这也是林如海让林睿进京向郭拂仙请教功课的用意,沈家扶灵回乡,在林睿进京之前,他便知道沈原大限将至。沈家一走,郭拂仙在京城中便再无人照应,未免有人想讨镇国公府的欢喜,刻意欺凌郭家,有了林睿,他们知道厉害,不敢轻举妄动。

郭拂仙有大才,林如海不愿令其埋没,倒想让他早些起复,料想不会和上辈子一样得罪权贵,即使得罪了,有自己相护,不会再有上辈子那样的惨事。

林睿哪知自己进京,林如海已经想到了无数的好处。

这日从郭家出来,林睿顺脚回了自家祖宅,林家祖宅年年修缮,林睿来了京城几个月,下人们伶俐非常,林睿虽然住在荣国府,他们还是收拾了林睿的居所。林睿满意非常,久无人居,未免寥落了些,他在园中逛了一回,途径一所跨院时,倒比别处热闹些,丫鬟小厮婆子一应俱全,不禁眉头一挑,问是何人所住。

鼓瑟笑道:“这里是张大爷住的。”

林睿恍然大悟,道:“晓得了,是张家哥哥,现今教我拳脚功夫的师父还说过,生平所遇最有天赋之人便是张家哥哥。我记得张家哥哥效力军前,屈指一算,有三年了罢?”

鼓瑟点头道:“大爷记得明白,已经三年了。”

林睿因林如海看重张大虎,不曾因张大虎出身寒薄就小瞧了他,心里对他年纪轻轻高中武状元佩服之极,听了鼓瑟这话,嘻嘻一笑,道:“年初就听说北疆又打了胜仗,听说意图求和,想来不日凯旋,到那时,咱们家也有喜事了。”

顾家小姐和张大虎定亲时只有十四岁,一晃三年,已有十七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