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屡劝不得,次日只好给借着给林睿送扇囊的时候回了信给他。
张嬷嬷回到自己屋里,想到多次听说张大虎的事迹,当时哪里想到竟是自己的儿子,如今想一想,亏得遇到了林大人,不然,他哪能读书习武,又做了官。张嬷嬷当即就对着南边磕了头,心想定要给他们夫妇立下长生牌位,日日为他们祈福。
张嬷嬷拿着手帕捂脸,悲喜交集,本想有了儿子消息已经是喜事了,再没想到儿子还有这样的造化,顾家小姐她见过,行事比赵安还强些,将来定能教养好子孙。
林睿正欲去给贾母请安,接到赵安的书信,不免十分感慨,交代来人道:“跟姐姐说一声,等张大人回来了再说,眼前先劝着些儿。”赵安说来人是她的心腹,有什么话交代她一句,不必再写信,反而容易让人怀疑。
来人听说,不懂其意,如此回了赵安,赵安却明白,横竖张大虎还未进京,倒不急。
彼时已近春末,林睿换下原先的扇囊,用了赵安才送的,去了贾母院中,才走到外面,就听到里面一阵欢声笑语,细细一听,竟不是迎探惜云等。
自家亲戚男女原可相见,不必十分忌讳,若是外人女眷来了,自己已经十来岁的年纪,撞见了倒不好,林睿踌躇了一下,跟丫鬟说了一声,意欲转身离去,忽见鸳鸯掀了帘子走出来,身上穿着红绫夹衣,系着撒花裙子,罩着青缎掐牙背心,梳着乌溜溜的头发,插着两支镶珠簪子,笑盈盈地道:“林大爷来了,老太太请大爷进去。”
林睿道:“外祖母房里有人在,哪能前去打搅,若撞见女客,倒唐突了。”
鸳鸯听到这里,方知他不进来的缘故,笑道:“老太太说了,都是自家亲戚,大爷不必如此。珠大爷和琏二爷在大爷这么大年纪时,家里设宴待客,各家女眷都见的呢。再说,今儿来的是个泼皮破落户,更加不在意这些繁琐规矩了。”
一语未了,宝玉跟在后面出来,拉着林睿往里面走,道:“好哥哥,快进来,凤姐姐不是旁人,她从小儿在咱们家长大的,和咱们家的姑娘一样。”
林睿方知是王子腾之女,嫁给镇国公府牛继宗之子的王熙凤。
思及和王家的过节,林睿愈加不愿进去,偏生贾母又打发人来催促,他只好进去,眼睛不敢乱看,给贾母请了安便要上学去。不想还没起身,就听方才大笑之人满口夸赞道:“怪道老太太疼得不得了,瞧这通身的气派,这样俊秀的模样,竟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子。”
贾母眉开眼笑地道:“就你嘴乖!睿儿过来,见过你舅母娘家的凤姐姐。”
按宝玉来称,的确有那么一点子瓜葛,林睿不动声色,施了一礼。
凤姐神采飞扬,虽然身怀有孕,却难掩气派,又将林睿夸了又夸,身边的丫鬟平儿早拿了表礼来,乃是尺头四匹,金锞一对,金项圈一对,端的丰厚非常。
林睿谢过,告知贾母要去上学,贾母忙命人送他出去。
凤姐向贾母笑道:“林兄弟这样的人品,听说常能见到太子殿下,可见是有本事的,我们大爷常赞叹不绝呢,还说要下帖子请林兄弟吃酒。”
凤姐性子要强,原是个不让须眉的,又无法无天,偏生牛耀祖亦是精明强干的,她拿捏不住。倒是两家结亲,自有好处,牛耀祖不同于牛继宗,为人正派,又不拈花惹草,现今只知道读书,也想从科举,凤姐是个聪明人,牛耀祖既然对她极好,她何必与之争锋,因此收了素日的性子,曲意奉承,夫妇倒过得甚是乐业。
现今林睿得到宣康帝和太子的看重,他又住在荣国府,牛耀祖便交代她身子便宜时,多往贾家走动,拉拢好林睿,日后在太子跟前好说话。
贾母亦是人老成精,现今往自家走动的,多要见林睿,听了这话,笑道:“回去跟你女婿说一声,只管下帖子来,咱们家的交情,还分什么彼此?不过我这外孙儿好学得很,日日去郭家请教功课,五六天才歇一日呢,未必有空回帖子。”
凤姐笑道:“有了空,便是我们的福分,没空,我们只好再下帖子罢了。”
嫁给牛耀祖以来,凤姐知晓了许多厉害,她从前意欲学娘家行事时,早被牛耀祖痛斥了一番,又说明了揭破后的罪过,吓得她魂飞魄散,因而竟一心一意为牛耀祖打算起来。
牛耀祖素日极喜凤姐模样标致,性格爽利,一千一万个心眼子,乃是管家理事的好手,就是不识字,未免不明理,容易生是非,不过嫁到了他们家,他自会好生教导,堂前教子枕边教妻,牛耀祖和其父倚仗权势不同,心里羡慕林如海那样的人物,细细打探林如海之为人,也学他做派,安安稳稳地和凤姐过日子,不曾想过别的。
听凤姐在贾家见到林睿,又说林睿何等规矩,何等做派,何等谨慎,牛耀祖不禁一笑,道:“那样才是正经对的,他们家到这一代,已是第六代了,值得咱们学的好多着呢。”
凤姐赞叹道:“行事果然和咱们家不同,怪道那样得上头看重。”
平安喜乐四婢都见到了林睿,站在旁边听凤姐说话,俱是抿嘴一笑,他们这位姑娘先前要强得厉害,如今倒常常夫唱妇随了。牛耀祖虽有两个通房丫头,但是成婚之前就打发出去了,而后凤姐怀孕也没提过再收房,这几个丫头除了平儿原本就对凤姐忠心耿耿外,剩下三个不觉失望,但是没了想头,也就对凤姐忠心了,只求凤姐将来许她们一个好前程。
不几日,便是贾琏成亲的日子,牛耀祖亲自去贺喜,意图见林睿一面。
有窦夫人亲自张罗,办得自然是周全之至,况且彼时已是春末夏初,满园奇花异卉,倒不用似贾珠成亲时非得用绫绢纱罗扎花儿系在枝头上,因亲友全至,单荣国府铺设不开,依旧是宁国府单请官客,荣国府单请堂客,两府里张灯结彩,鼓乐之声通衢越巷。
☆、第055章:
比之贾珠,贾琏身份更高些,因此宁国府中官客极多,上至北静王世子水溶、南安郡王霍煜,东平王府世子爷穆朴、乐善郡王、永昌驸马并许多世交应袭王孙公子等,诸如牛继宗等,贾琏之外祖家、窦家并许多文武百官亦在。
来客中最尊贵的,莫过于四皇子。
他被林睿算计了一场,得不偿失,沉寂了数月,方又打起精神来。思及贾家旧部,因贾赦贾珍等人无能,颇不能服众,但是旧部中却有不少人念着当年宁荣二公之德,仍旧帮衬贾家,四皇子不觉又动了心思,意欲将其收拢门下,横竖贾赦贾珍等人十分昏聩,给一点子好处他们就晕头转向了。太子愈得宣康帝看重,四皇子愈是不忿,行事难免就鲁莽起来。
旁人虽有心里明白的,多是利欲熏心的,贾赦眼见贾琏成亲,皇子竟然亲临,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洋洋得意,忙不迭地和贾珍等人上前奉承不提。
水溶正是年少翩然时候,见了林睿之后,顿时引为知己,他和霍煜、穆朴等人寒暄了几句,又齐来拜见四皇子,方各自落座,四处张望了一回,不见林睿的踪影,忍不住开口问贾赦道:“赦公,睿兄弟如何不见?”
牛耀祖亦在找林睿,听水溶问起,忍不住侧耳倾听。他知妻族和林家的一点子瓜葛,凤姐是个直爽的,他对凤姐一心一意,凤姐亦是掏心掏肺,万事不瞒着他,早在枕畔将自己所知道的两家旧事告诉了他。牛耀祖叹息不已,林家如日中天,岳父怎么偏就和他过不去?两家便是想交好也不能了,自己的父亲也是对郭拂仙下过手的,竟凑到了一处去。
贾赦正跟四皇子说到热闹处,闻言,忙笑道:“大外甥随着犬子迎亲去了。”
作为荣国府嫡亲的外孙,林睿又是在京城中颇有名声的,他又生得好,妆扮一新,先一日催妆时更受到贾琏几次央求,好容易才求得他去,今儿亦陪着迎亲。
水溶笑道:“原来如此。”
牛耀祖心想,好歹今儿见见林睿才是,纵使不能立时修好,但求尽心。
却见水溶转头对穆朴笑道:“睿兄弟进京时,去你们府上拜见,偏你不在京城,竟未见,今儿见了,你便知我所言非虚了。”
因三家母亲皆是闺中密友,常年书信不断,彼此间常慕其名,穆朴笑道:“听你这么说,更该见一见了。我回京后,早听母亲说了许多遍,夸得什么似的,竟将我贬得一无是处,想必府上王妃亦是如此罢?咱们受了委屈,明儿叫了睿儿出来,灌他几坛子酒,好解气。”
水溶道:“别是没灌醉他,咱们反得了不是,他还要上学呢。”
穆朴同意道:“也是,听说他跟郭先生学习?”
水溶点了点头,看了牛耀祖一眼,郭拂仙得罪牛继宗也不是新鲜事儿,四王八公彼此交好,都知道些。见牛耀祖微微苦笑,闪过一丝歉然,水溶登时了悟,他素知牛耀祖和其父品行不同,忙对他一笑,又命人请过来同聊。
却说林睿迎亲回来,这边立时便有人去请。
贾赦贾政亦以此子为荣,不是谁都能得圣人亲赐墨宝的,林睿只好过来一一拜见。众人一阵夸赞不绝,少时被水溶请去,林睿方得以脱身。
四皇子坐在上首看着林睿游刃有余地与人寒暄,面上却不露丝毫。
林睿不去讨个没趣,拜见过四皇子后,来了水溶一席,别的都见过了,霍林两家十几年前亦有嫌隙,但霍煜却是个明白人,不曾为难他,只有牛耀祖他不认得,经过水溶说明,忙上前拜见,道:“听说牛公子已中了秀才,还没恭喜牛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