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2 / 2)

林睿淡淡地道:“许多事无风不起浪,若是没有影儿的事,自然没人说,既然有人说,想来是真的。”他嘴里如此说,心里却信了,他曾经听林如海讲述从前的事情,比这还凄惨的事多着呢,只是未曾记录于册罢了。

俞恒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林睿听到人赞叹林如海行事本色,心里暗暗得意,但是想到扬州此处虽因林如海之故,百姓平安无事,可是别处呢?有几个官员愿意以本色呈现于宣康帝跟前?

因宣康帝指明让林如海接驾,也就是说等宣康帝到了江南,回銮时,住在扬州,各处的官员大大小小但凡能暂时离开的,都蜂拥而至,和林如海商议,也愿意略尽绵薄之力,许多女眷家属也都往林家拜见贾敏,络绎不绝。

林睿和俞恒两个年纪都不小了,都暂且放下功课,帮衬料理外务。

林如海有心让他们先经历世事,因此去巡查建造行宫时,都带他们过去,旁人见状,知晓林如海的用意,也都十分恭维,尤其俞恒是太子妃的兄弟,比林睿身份更尊贵,没有人阻拦他们跟着林如海一起。

短短时间,两人经林如海熏陶,都觉得宣康帝南巡容易,苦的是百姓。

他们看在眼中的苦,还是因为林如海的缘故,没有吃到多少苦呢。

不几日,林如海得了南巡的名单,此时此刻宣康帝已经启程了,宣康帝磁性带了皇后、皇长孙并几位嫔妃,四皇子、七皇子和九皇子等人随驾,留太子坐镇京城监国,一应事务都由太子做主,若遇到难以决断的大事,命人快马加鞭送折子御览。

太子倒想跟着去,可惜宣康帝不放心别人监国,只能留下。宣康帝除了后妃儿子外,孙子一辈只带了皇长孙一人,倒是意外之喜,临行前密密嘱咐了一番。

皇长孙和俞恒年纪相仿,已经颇为懂事了,当然明白太子的意思,如何不谨慎小心。

南巡队伍启程,扬州忙得热火朝天,片刻不停,黛玉隐隐有几分不悦,林如海从前虽然忙碌,却从来没有忙碌到这等地步,一日睡不到两三个时辰,每天都是寅时离家,将及子时方回,自己几乎连面都见不到,好容易见到一回,却发现短短月余,父亲便瘦了许多,鬓边的白发亦如霜色,看得黛玉心疼不已。

她今年八岁,颇为懂事,学的又不是闺阁书籍,如何不知南巡惹出来的烦恼。

扬州上上下下都忙,何况他们家,一时连学都不上了,林如海身边无人,连方先生都请去了,方先生才学极高,请他去为园林题词等等,林如海和贾敏忙,一忙公务,一接待各家女眷,黛玉只能带着林智随贾敏应酬,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林如海却记得女儿生日,陪她吃了一顿午饭,便又去忙了。

黛玉忍不住抱怨道:“我竟不知道这南巡是为了什么。爹爹说过,各处官员得了消息,未免让圣人训斥,总会先赶尽穷苦百姓,剩下的必定令其衣着鲜亮,夹道跪迎时,一片盛世太平气象,圣上见到这些,不知内里,又能巡查到几分呢?”

饭后又有女眷来拜,贾敏早出去了,家里只剩林睿和林智,听了这话,林睿忙道:“这话咱们私底下说也就是了,不许说出去,免得大不敬。”

黛玉横了他一眼,道:“放心,我如何不知?只是觉得太奢靡了些。”

林睿轻轻一笑,道:“你没亲眼见到正在建的行宫,那才是风流富贵,天底下最好的都在上头了,这一回,没个几百万,怕是建造不起行宫来。”

黛玉蹙眉道:“难道就不能俭省些?非得建个行宫,方显忠心不成?”

林睿走过来,摸了摸她鬓边的玉色珠花,道:“便是俭省,又能俭省几何?宫中所用皆有定例,咱们扬州的官员又不用,一概都得用新的,就得花钱。何况,总不能在咱们小小的衙门迎驾,上头没有说明,咱们就得建造行宫。”

黛玉低声道:“何必呢?百姓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偏还如此。有这么许多银子,还不如赈济各处流离失所的百姓,叫他们有个好日子过,或者送到边疆,让将士吃饱穿暖,更加用心抵御外患,保家卫国,那才是正经用到实处。现在南巡、迎驾都是虚的,只能让百姓更苦。怎么就没人劝谏圣人一声呢?一句南巡,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难怪父亲常常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黛玉今日才算知道了。幸亏父亲并没有因此勒索百姓,都是各家官员盐商大贾凑钱凑东西。

林睿微微苦笑,叹道:“若是能劝,也不致于此了。你想,圣人登基之后,满朝文武都说太平盛世,百姓的日子也的确比从前好过了些,圣人年将花甲,不似太祖皇帝那般共计南巡六次,想必只有一次,大家只有高兴的,更多的官员还想捞银子呢。”

黛玉不语,心里更同情百姓了。

她如此,林睿何尝不是如此?他跟着林如海在外面走动,看到的知道的更多,现今都二月了,行宫得在宣康帝抵达之前建好,几乎都是昼夜不分地赶工。

黛玉帮不到父母什么,便尽量带着弟弟,不给父母添烦恼。

两个月后,圣驾抵达扬州。行宫早已妥当,林如海作为两淮盐运使,品级居扬州之首,早带了官员迎驾,因是四月,正值暮春之际,倒也不十分炎热,只是天公不作美,宣康帝抵达时,乌云阵阵,凉风习习,密雨绵绵,然而官员百姓仍旧是夹道跪迎。

贾敏乃为命妇,虽非其首,但和俞老太太早带着各家命妇去迎皇后嫔妃等,如此一来,林家便只剩林睿和黛玉、林智姐弟了。

黛玉推开窗,望着外面一点雨丝落在芭蕉上,洗去尘埃,更显得翠色、欲滴。黛玉眼里闪过丝丝忧虑,道:“迎驾的时候没有遮风挡雨的地儿,妈妈倒也罢了,是女眷,轻易不露面,便是等着拜见后妃娘娘们也都是行宫外面等候,但是爹爹带着官员和百姓,必定会淋雨。爹爹这几个月来忙得吃睡不好,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好?”

说毕,黛玉忙扬声吩咐雪雁道:“去跟厨房说一声,浓浓地熬了姜汤放在灶台上,等老爷太太回来,立即送来喝下,好驱散寒气,另外,再把大夫请来等着,诊过脉才能放心。”

雪雁清脆利落地答应了,然后去吩咐。

她虽没什么本事,做事也不如别人利落,一团孩子气,唯有一手针线还过得去,但是因为她对黛玉忠心耿耿,林如海待她和颜悦色的,因此现今是黛玉身边一等丫鬟了。

林睿见黛玉行事,暗暗点头。

黛玉担心父母,心中颇为烦闷,林智见状,忙说话给她解闷,正说话间,忽然管家媳妇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大爷、姑娘、二爷,老爷打发人传话来,说圣人问起大爷、姑娘和二爷,叫大爷、姑娘和二爷即刻换了衣裳过去见驾!”

三人顿时怔住了,他们都是无职之人,竟然要见他们?林睿和林智还罢了,他们是林如海的儿子,黛玉却是个女孩儿,难道宣康帝也要见她?

黛玉先回过神,问道:“没有听错?怎么还有我呢?外眷无职,岂能面圣?”

管家媳妇道:“姑娘不必疑虑,圣人特特说明了,就是见大爷、姑娘和二爷,并未说不见姑娘,来传话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林睿对黛玉道:“速速换衣裳,这就过去。”

说完,林睿又吩咐管家媳妇道:“外面马车备好,换好衣裳就出去。谁来传话的?叫进来我见见,在廊下,我出去。”

来传话的是鸣琴,笑容满面,道:“圣人还没进行宫呢,才到扬州,老爷带官民迎驾,圣人便问起了大爷和姑娘、二爷,说要见一见,叫去行宫等着。因此,大爷和姑娘、二爷换了衣裳,先去行宫等着。”

林睿沉吟片刻,回屋换衣。

幸而他们虽不必面圣,却早就预备好了衣裳,顷刻间就各自换好了,外面马车都备好了,丫鬟仆妇撑伞扶着上车,外面小厮方至二门抬车厢出去套马,急急忙忙地赶往行宫。

因迎驾之故,又逢下雨之日,街上虽偶有行人,却都不多,行走间都寂静无声。

他们到了行宫,早有太监引他们在一屋等候。

此时此刻宣康帝犹在路上,路旁挤挤挨挨皆是百姓,男女老幼都有,扬州本是风流富贵之地,虽说林如海并未强求他们个个衣着光鲜,但是为了见到圣人,他们不自觉地就打扮得齐整了,拜伏在地,不敢抬头,衣裳被雨丝沾湿了也顾不得。

宣康帝看在眼里,脸上皆是笑容,问过林如海话后,又命人叫几个百姓上前。

林如海恭恭敬敬地退后,但是宣康帝不问别人,先叫林如海上前,足见恩宠,旁人都羡慕不已。林如海若有所觉,并不在意,他多年不见宣康帝了,宣康帝须发皆白,唯有面色十分红润,周围护卫森严之极,而皇长孙、四皇子、七皇子和九皇子等都侍立一旁,只有四皇子对自己似有敌意。林如海暗暗叹息,七皇子都放弃了,四皇子如此,只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