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筝捧腹笑作一团,我拉起迢儿,且笑且言:“她若想声张还会到这儿来?起来吧,逗你呢。”
迢儿始才明白过来,看看银筝,再看看我,跺脚嗔道:“好哇小姐,你捉弄我!看我以后再事事想着你呢!”说罢甩身出去了。
银筝笑声更甚,促狭道:“你这陪嫁丫鬟真是厉害!”
“这倒是真的,我一直怀疑我是娘亲买来的,她才是正经主子。”一句话又惹得银筝伏身低笑。
当晚我与银筝秉烛夜谈,发现她虽有些公主的骄性,却是个率性女子,心里有话不会藏掖。
也明白了她之所以替我把事情瞒下,是私心想跟我学那一手妙手空空。
“好嫂嫂,求你教我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你若不教我,我便告诉皇兄去,你猜他若知道自己迎娶进宫的是位梁上君子,该做何感想!”
说起梁上君子,三哥才是行中状元。
当日我就像银筝缠着我这般缠着三哥教我,他无奈同意后,叮嘱我无论如何不可外传,声称这是门派内的秘技。
我没有三哥那样耳软,任凭银筝软磨硬泡,硬是没松嘴。
想她如此好玩的脾性,哪一日若把皇宫大内翻遍,又是我的担待。
银筝开始还闹别扭,被我一盘酸梅哄过来,又是说笑许久。
不觉打过三更,银筝恹恹地打哈欠,我让她在眷瑷殿留宿,银筝却道:“我还是回去吧,这等招摇若引来别人侧目,恐对嫂嫂不便。不过与嫂嫂说话十分开心,下次我来,你别嫌烦才是。”
我感激她的心思周全,笑道:“只要你不来缠我教你,我便不烦。”
送走了银筝,我也有些疲惫。
梳妆台前迢儿为我拆妆,将花簪放进梨木锦盒,她透过铜镜看我,“我看公主是个简单的人,是真心拿小姐当嫂的……”
我抬眼看看她,又垂头盯着那只花簪,良久后拉过迢儿的手,“若我说没想收买人心,这话显得假。但我确是真心待她。“
迢
儿道:“我知道。”
我将今日被司徒鄞刁难的事说了,看迢儿沉默下去,我笑容发苦:“我不介意在无人问津的冷宫窝一辈子,但哥哥的性命要保,钟家的声名也要顾。宫门似海,不是明哲保身便能了事……如果有朝一日我变了,迢儿,你只当从来没有识过我。”
迢儿抹了两回眼泪,噎声道:“小姐就是小姐,才不会变……”
到底会不会呢?
世殊事异,将来如何,我亦不能自知。
为怕太过显眼,银筝来得不算频,只是一来就闹上大半日,正好让宫里热闹些。
来过几次她渐渐明白,司徒鄞待我实则不如外面纷传的那般,不由替我不平:“想不到皇兄居然只当你为一个摆设,却不识嫂嫂这样的人是万金难求吗?我替你出头去!”
她几次这样说,我都连忙阻止。
什么万金难求,也只有银筝这样直性的人才待我好,他日一文不值之时,只怕是身陷泥途,难以自救……
“你若多嘴我便生气了,让皇上以为我联合内眷邀宠,我的日子更难过了。”
银筝不甘,迢儿帮着劝了几句,方才渐渐回转过来。
这日清早从瑞祥宫请安回来,即使一路坐着软轿,仍觉膝盖被冻得僵硬。
进了殿门,迢儿让我移上暖炕,将暖手炉搁在腿上,又在鼎炉里加了好些炭,拨得火花嗞拉拉地响。
北褚隆冬难过,我命值班的都不必在外苦守,进外殿暖和暖和。
他们千恩万谢,都挤在炉旁烤火,见我无意约束,偶尔低声说笑几句。
迢儿捧来热茶,叹气道:“这冷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下面的人大半得了冻疮,再这样下去,宫里的冻药怕都不够用了。”
我也叹息,“不单咱们宫里这样,处处都是如此,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冷。”
也或许,是我头一次不在家里过冬的缘故。
迢儿愁眉苦脸,我强打精神逗她:“就你爱絮叨,夏天怕热,盼着冬天,等漫天飘雪了又嚷着冷。你这么个挑剔法,连老天爷也无可奈何了。”
“这是人之常情嘛。”迢儿撅着嘴。
“年有四季可不也是天之常理?”
午饭后困乏,想着小睡一会儿,殿外却一阵吵闹,其间一道媚厉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一个激灵,什么困意都没了,正在绣花的迢儿撂下针线,起身仔细听了听,回我一个警醒的眼神,“小姐没听错,是应妃。”
怕是来者不善。
我这厢刚穿好靴子,秋水打帘子进来,神色紧张道:“应妃带着一群人在凝碧园那颗枯杨树下,中间也不知围着个小丫头还是小太监,正被应妃……用鞭子打。”
我登时拢起眉头,冷声道:“她要教训手下人,偌大个握椒殿盛不下?到我这里脏我耳目,岂不是挑衅!”
秋水遇到这等事向来谨慎,斟酌着说:“腊八那桩事儿,我们忘了,应妃却还记着。今日她来,必然是为讨回颜面。娘娘只作不见,隐忍一时,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寻上来的,否则撕破脸皮……”
迢儿大声道:“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这脸皮即使没人撕破,自己也没脸要了!”
我冷笑:“不错,鼓势一弱,节节败退。她敢在这里驭下,就不怕别人看。跟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