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考了很多问题,只觉得从未有过这么迷茫的阶段,就连两人发生关系那段时间,都未曾有过这种绝望的感觉。
就像是身在茫茫大海中,四周都是扑面而来的潮水,连一根稻草都抓不到。
这天晚上两人胡闹了很久,他睡着时已经是深夜了。
躺在床上的人很疲倦,她发现,他似乎又瘦了一些,脸上的轮廓线越发分明,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色,就连睡着时,都是紧紧皱着眉头的,似乎在经历着什么痛苦的事。
嘉文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而后起身披上了衣服,打开阳台玻璃门,从冰箱里倒了杯香槟,走到外边俯视城市的夜景。
一座不夜城,花团锦簇,流光溢彩,在深蓝色的天幕下闪耀着光辉。
女人拿起香槟喝了一口。
回来后,她就再也没想过要离开这座城市。这里藏着她的爱和恨,藏着她的失败和成功,藏着她最初的理想和追求。
她花费前半生的大部分积蓄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中落下脚跟,不为追求世俗意义上结婚生子,走完人生流程的快乐,仅仅是因为,她需要一个栖息身体的地方。
曾经出走,走过最远的路,才知道脚下的土壤对自己的重要性。
而现在,灵魂已然无处安放,仓惶不知所措,栖息在此的身体还有什么用处呢?
她把最后一口酒喝完,随手放在小茶桌上,然后拿起了手机。
“穆青,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我也没睡,习惯失眠了,怎么了?”
“没事……不,确实有事,我想跟你出去散散心。什么时候回来?不,我还不确定,签证的事,麻烦你了,尽量不要太仓促吧。”
两人谈了会儿关于准备的事,挂了电话后,她又看了一会儿夜景,觉得有些疲倦,就进去了。
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他穿着睡衣,正背对着她,背脊挺直,像一樽无声的雕塑。
胸腔中的心脏猛然跳了跳,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浑身肌肉紧绷起来,几乎忍不住要逃跑。
她疑心他是不是听到了她和穆青的对话,却又没见他有任何表示,这很不合理。
强自收拾好心情,她放缓了脚步,慢慢朝房间走去,并未打算惊动他。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你去哪了?”
她没打算理会他,正好现在处于冷战时期,这样的反应是没问题的。
这一夜注定没怎么睡好觉。
对她来说,这套房子真的成了身体的栖息地,每天早出晚归,尽可能减少和他的接触,回来休息的时候,也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倒是他,好像对于这套房子越发上心,一点点把自己的东西挪进来,衣服,喜欢的书籍,新买的电竞装备……他把鞋子放在她的鞋柜里,和她的高跟鞋并立,每天早上出门她都能看见。
嘉文选择了忽视。她明天就走,未免惊动他,保持现状最好。
近段时间,她都在处理公司的事,她打算辞职,区域公司已经批准,却被总部驳回了,嘉文猜测应该是andrew的手笔。
驳回信只有几句英文:“如果你是因为情感原因而选择离开,那么不行,我不允许。遇到了,就跨过去。如果你还没死,那么就鼓起勇气,像一个战士一样奋斗到底。没有奋斗者会被情感问题击垮,这很可笑,我从来没有这样教过你。”
她没再坚持,只请了一个长长的假,归期不定,或许是一辈子。
她在敲击出最后一个字母的时候,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调侃,问那个引她入门的男人,同时,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她精神导师的男人:“你能给我一个那么长的假吗?我的吸血鬼资本家先生?ceo并不好当,这些年你可没少盘剥我,我是个逃避者,已经没有剩余价值给你了。”
她不期待能够得到他的回答,然而,不足片刻,他的回答却让她愣住了。
“只要我还在,这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always.”
一种陌生的情愫悄然袭上心头,她的脑海中闪现出很多画面,零零散散的没法捕捉到。
那双湛蓝的,如同大海一样辽阔的眼睛,仿佛在记忆深处静静地凝视着她。
你是船长,别慌乱,遇事要沉着应对。
“我知道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道。
许久之后,她微微一笑,将这件事埋在了心底。
经过这次历练,下属早已能独当一面,或许等她回来,公司早已没有了她的位置。外企竞争十分激烈,每年都在淘汰人,离开等于选择退出。
很多人都在为她感到惋惜,度过了至暗时刻,从最低谷爬起来,却在转折点即将到来之际,平白将心血拱手让人。
为什么?不少人心中都有这样的困惑。
嘉文只是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种难得的忧伤,也显得很轻松。如同秋日旷远辽阔的天。
很奇怪,她的心已经产生了一种对什么都不那么在乎的想法。
沈嘉文的人生是压抑的,是拘束的,她从未真正表达过自己的喜好,也从没有歇斯底里地去追求着什么。
她处在周遭的人际关系中,纠缠于声色犬马的名利场,困顿于情感的漩涡,刀光剑影的生活固然精彩纷呈,却始终有种难言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