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公公,章公公,是我,玲珑!”水玲珑在马车外,敲响了门板。
章公公拿出帕子抹了泪,又拿出铜镜照了照,确定妆容精致、无懈可击,才拉开窗帘看向顶着日头来找他的水玲珑:“世子妃是来看咱家笑话的么?”
语气很是委屈!
水玲珑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不是啊,公公,你误会我了,这事儿吧,敏玉的确过分了,我代替他向你赔不是。”
“哼!”章公公气呼呼地撇过了脸,“世子妃,咱俩的交情是咱俩的,和水敏玉无关,你切莫为了他把你我往日的交情给耗费干净咯!”
这是水玲珑认识章公公两年多以来,见他最失态的一次,印象中的章公公总是沉稳淡定、笑容满面的,何时委屈得像个孩子似的还掉起了金豆子?这与水玲珑预期中的状况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出入!
不过为了整垮那么多歹毒份子,唯有委屈章公公一下了,如果仅仅是个人恩怨,她不会把章公公算计进去,但水沉香的那句“谁卖龙眼都是卖,谁发俸禄都是发”,当时她没想明白其中含义,待到看清水玲语构陷诸葛钰结党营私的密函时才恍然大悟,今儿的事表面上看是争对诸葛钰,实际上却是在争对诸葛家,争对京都的稳定时局,尔后剑指皇宫!章公公算是为云礼和太后做一番牺牲了。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用含了一丝哀求的口吻,说道:“章公公啊,就算你不给我面子,也看在太妃娘娘的份儿上原谅敏玉吧!敏玉是太妃娘娘最疼爱的侄儿,太妃娘娘待他与待十二王爷一般无二!太妃娘娘这次虽说是给老夫人庆生,但又何尝不是为了见敏玉一面?”
水沉香?不正是从前勾结瑞雪山庄企图造反的小贱人么?
水玲珑仿佛没察觉到章公公的不悦,又道:“唉!就算您也不想给太妃娘娘面子,好歹也给李妃娘娘一点面子吧!我听说,太妃娘娘能出冷宫并得到晋封,都是李妃娘娘的功劳!李妃娘娘宠冠后宫,又怀有龙嗣,您若是发落了敏玉,太妃娘娘会伤心,李妃娘娘也会不好受,李妃娘娘的大嫂是敏玉的同胞妹妹呀!”
李妃的功劳?啊呸!明明是太后仁慈,这才给了水沉香一个恩典,怎么全都变成她李妃的功劳了?
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没把太后放在眼里,好,他会让他们睁大狗眼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章公公走后,水玲珑的唇角勾了勾,也踏上了马车,尔后她挑开帘幕,就看见秦之潇扶着卢敏走向丞相府的马车。水玲珑的眸子微眯了一下,身旁,诸葛钰轻轻地笑道:“今天玩得蛮开心嘛,怎么不把秦之潇也治了?”
水玲珑放下帘幕,偎进他怀里:“谁说不治他?”
诸葛钰眉梢一挑,搂紧了她,另一手挑开帘幕,望向了对面的马车,这时,杜妈妈迈着小碎步跑出了大门,直直奔向丞相府的马车,在马车旁站定后,她喘着气道:“表少爷!表少爷奴婢找了您一大圈呢!还好还好,总算是赶上了!”
秦之潇从窗子里探出脑袋,温和地问道:“怎么了,杜妈妈?”
杜妈妈把两个瓶子递进去,笑道:“您的东西掉了,被膳房的丫鬟捡到,奴婢便给你送来!奴婢瞧这瓶子挺精致的,应是好东西,表少爷下回可得拿好,别再弄丢!”
秦之潇勃然变色,他明明埋进土里了,怎么……怎么会被翻出来?
下意识地想将掌心的烫手山芋给藏进袖子里,那边,卢敏却已经发现了端倪,卢敏的瞳仁一缩,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药瓶,呼吸,顿时凝滞了……
福寿院内,水敏玉跪在地上,这会儿他是真的清醒过来了,他望向座上的老夫人和水航歌,苦着脸道:“祖母!父亲!你们信我!我肯定是被人给下药了!我当时完全没了意识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再怎么喜欢男人也不可能对章公公下手啊,他……他根本算不得一个男人……”
“住口!孽障!”水航歌气得血气上涌,眼底的红血丝都一根根爆裂了开来,“大难临头你还敢诋毁章公公!你知不知对方是谁?对方是连皇上身边儿的邓公公都得忍让三人的第一内侍!你、你、你欺负他……你居然敢将魔爪伸向他!你气我我,真的气死我了!你自己喝酒误事,没开席就与之潇拼酒拼得酩酊大醉,出了事儿你居然还想法设法替自己开脱!我……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孽障?”
看了秦芳仪一眼,“你生的好货!”
秦芳仪躺了一枪!
水敏玉被章公公打得鼻青脸肿,本来就窝了火,这会子父亲又不信他,他又气又急,霎那间丧失了理智:“父亲!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我之前其实没有……”
“咳咳!”水沉香用帕子掩面,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醉酒误事与蓄意害人,两害权其轻,当然不能把他们几个密谋构陷诸葛钰的事儿给抖出来!今儿的一幕一幕她算是看明白了,分明是水玲珑识破他们的计策,反过来想了旁门左道,狠狠地报复了水敏玉一番!果然,她小瞧了水玲珑!
水敏玉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如果他真把密谋构陷诸葛钰的事儿和盘托出,其结果非但不能证明自己的无辜,反而越描越黑,多出一条罪状!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除非有法子揪出他被谁下了药,否则他意图染指章公公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可大夫替他把了脉,根本查不出体内有丝毫异样!只是说,酒喝多了!
可他明明……
不对劲,这就是不对劲的!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可他忽略了!
水玲语恨不得将头垂进裤裆里,水敏玉你千万、千万别发现是我对你动了手脚啊……
慈宁宫。
章公公跪在太后脚边,抱着太后的腿哭得潸然泪下:“太后娘娘,你要替奴才做主啊!奴才今儿被欺负得好惨!要不是惦记着您老人家,奴才就一头碰死在墙上了!”
“说什么胡话?”太后温声嗔了他一句。
章公公一边抹泪,一边将尚书府的事添油加醋地阐述了一遍:“……算了,奴才细细想了一遍也回过神来了,这事儿吧,是奴才命苦,怨不得别人!水敏玉是谁呀?他是太妃的侄儿,是李妃的亲戚,太妃好歹是十二王爷的生母,李妃又颇得您的赏识,发落了水敏玉,太妃和李妃的面子都不好看。奴才不敢让您为难,奴才今儿权当……权当倒霉到家了!”
发落了水敏玉,太妃和李妃面子无光,可不发落水敏玉,却要变成她这太后的面子无光,章和是她左膀右臂,今日更是代表她与皇后前去向老夫人贺寿,不管水敏玉是不是故意的,自己都不能放过他,否则,她威信何存?
三天后,水敏玉在赌场与人赌博,却在输光了银子后污蔑对方使诈,并与对方大打出手,导致三名男子重伤,五名男子轻伤,京兆府介入此事,当晚便将水敏玉拘入了大牢。
这一届的京兆尹铁面无私,从不滥用私刑,不过牢房那种地方,买通几个狱卒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这事儿无需水玲珑动手,章公公便能办得有声有色。
在水敏玉入狱的第二天,卢家人上门,大闹一场后将卢敏接回了娘家,秦彻雷嗔电怒,当即绑了秦之潇送去卢家,并当着卢敏父母的面打了他五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绽、丢了半条命,还甩下一句话:“敏敏什么时候原谅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敏敏要是一辈子不原谅你,你也……一辈子休想再进丞相府的大门!”
只剩……水沉香了。
水玲珑拿出炭笔,在账册上圈了一个名字。
枝繁打了帘子进来,脸上挂着十分高兴的笑:“大小姐!昭云痊愈了!她在回府的路上,奴婢……奴婢可不可以去接接她?”
水玲珑淡淡地牵了牵唇角:“去吧,省得你一天到晚挂念,今天放你假,不用当值了,和她出去玩玩吧。”这便是也许了昭云一日自由。
枝繁福了福身子,喜色道:“多谢大小姐!大小姐真是慈悲济世的活菩萨!”
水玲珑顿觉好笑,这丫头越来越不正经,越来越会拍马屁:“行了,快去,别待会儿我改变主意,你想去也去不成了。”
枝繁拔腿就跑,刚打了帘子出去,又忽而折回,看着水玲珑,认真问道:“对了大小姐,我想和昭云去香满楼吃饭,您有想吃的东西吗?奴婢给您带。”
水玲珑摆了摆手:“不必了,世子天天往那儿跑,天天给我带,我都吃腻味儿了。”
世子干嘛天天往香满楼跑?枝繁想问,水玲珑却已低头敲起了算盘,枝繁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出了院子。
夜幕低垂,诸葛钰向往常那样进了香满楼的大门,香满楼的小二对这位金主熟悉得不得了,忙上前招呼道:“世子爷,您还是要二楼的那个雅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