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惶惶自危,生怕自己被降官罢职的时候,一道圣旨下来,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有人升官了,真是叫所有人都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现任兵部郎中谢翎被皇上亲自提拔到了兵部左侍郎的位置,由正五品一跃升到了正三品的位置,简直让人不敢置信,这人到底是走了什么运气?
年初时候,谢翎还是个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二月就升到了正五品兵部郎中,如今才七月,又升到了正三品兵部左侍郎,几乎满朝的大臣都想不明白,这个叫谢翎的究竟是哪里得了皇上的青眼,一升再升,一年之内,连升三级,这等殊荣,在整个大乾朝的历史上,都是屈指可数的。
哦,对了,这个叫谢翎的还曾经是大乾朝年纪最轻的状元,可以说,好事全让他占了。
按理来说,谢翎升官如此之快,确实不大合适,他年纪还太轻,资历也浅,如此年轻便出任三品大员,放眼望去,简直是大乾朝的独一份。
京师沉滞员外郎内用九阶,方得四品官职,故而又有人戏称“九转丹成”名号,这九转分别是:员外郎、郎中、御史、掌道、给事中、掌科、鸿少、光少和通参,朝廷官员过剩,这种时候,一个五品的部属员外想要升到四品,需要经历如此之多的坎坷。
官员们在朝廷里面熬了这么久,都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次朝局震荡,发落了不少官员,也空出了不少坑,许多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呢,又是殷勤地走门路,又是百般通融,不想从天而降一个大萝卜,把坑给占了,简直叫人懵了。
这若是在平常时候,早就有各大臣轮番上奏阻止了,但是这回不同,七月事件的余波还未过去,谁也不知道天子此时心中是如何想的,若是胆敢上奏忤逆了他,又会惹来何等灭顶之灾?
都说出头的椽子先烂,所有人都在等着,吏部等着御史上奏,御史等着内阁发话,内阁又看了看吏部的意思,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沉默着……
这一沉默就沉默到了谢翎正式上任那一日为止,看着朝议上最年轻的新任兵部左侍郎,所有的官员们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各自互相埋怨起来,上奏不趁早,如今再有异议,也已经晚了一步了。
此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第 165 章
谢翎身为正三品兵部侍郎, 自然也有了朝议的资格, 在他看来,每次朝议就仿佛在吵架,尤其是在太子和恭王的派别越来越明显之后, 每每吵起架来, 都是夹枪带棒, 火药味甚浓,有时候激烈之处, 谢翎甚至觉得他们恨不得拔刀相向。
倒是领头的两位主子, 太子与恭王,两人说话看起来一团和气,实际上绵里藏针,虚与委蛇。
所有人都觉得,太子变了许多,也比从前沉得住气了, 若是放在以前, 他与恭王说不到三句话就会露了底子,如今倒还端的住架子了,也不知是不是霍然顿悟了。
唯有谢翎知道其中的缘由, 他的目光平视前方,听着太子和恭王你一句, 我一句, 好一番兄友弟恭的模样,耳边又传来了施婳的那句: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又如何, 谢翎漠然地想,我既然能让他死一次,也能让他再死第二次,彻彻底底地挫骨扬灰。
“不知谢大人以为如何?”
正在这时,太子忽然点了谢翎的名字,含着笑问道。
他们刚刚讨论的事情,谢翎听在耳中,说的是戎敌如今虽然已经退兵了,但是他们性情狡诈,贪得无厌,很有可能再次出兵,若是他们真的出兵了,又该如何应敌。
事情讨论到一半,太子突然把矛头指向了谢翎,兵部尚书就在一旁他不问,偏偏就问一个兵部左侍郎,其用意可想而知。
所有人都是一愣,宣和帝和恭王同时看了过来,不同的是,恭王眼里带着几分忧虑,而宣和帝却饶有兴致地道:“谢翎,你说说吧。”
“是,”谢翎恭声道:“启禀皇上,以臣之见,两军交战,粮草先行,若是戎敌真的欲再次犯我边境,须先预备足够的粮草,才不至于仓促应战。”
太子笑道:“谢大人言之有理,可这粮草筹备需要时间,运送也需要时间,车马装载,兵卒运送,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堪堪送达,你又如何能够保证粮草及时送达前线呢?”
所有人都听出了太子话里的刁难,这根本没法保证,若平常时间还好,能够正常运送,但是一旦要碰上了下雨下雪,山洪崩发,道路毁坏的天灾情况,一个月说不定要拖到两三个月才行,谁敢保证一定能将粮草及时送到前线?
岂料谢翎在短短思索之后,便从容答道:“太子殿下说的是,既然车马装载,兵卒运送不能及时送到前线,那么换成水路,以船只运送呢?”
这倒是个办法,走水路确实要快很多,而且碰上雨雪天气也不怕,朝臣们都是心头一动,看着谢翎的目光都变了许多,不少人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心虚和惭愧来,看来这新任的兵部侍郎倒还有点东西,却是他们之前小瞧了对方。
宣和帝眼中闪过一分亮光,却听太子又犀利地道:“可是我大乾边关一线,并无任何可以直接通达的河道,你走水路,要把粮草送到哪里去?送给戎敌吗?”
谢翎仍旧是不疾不徐,表情淡然道:“殿下说笑了,我大乾的粮草怎么会拱手送给戎敌?下官看过舆图,大乾边境确实有一条河,在玉连关往东二百里的地方,名叫金沙河,再过来便是娄江,只需要将金沙河与娄江打通,娄江往下便直通京师的嘉侥湾,嘉侥湾下接溱潼河,此后,一旦需要运送粮草,便可直接从江南调用,以船只装载,送往边境,从出发到目的地,粗略估计,只需要短短十日便可!”
“好!”宣和帝猛地一拍御案,竟然站起身来,笑着赞叹道:“此计甚好!深得朕心,谢翎果然是国之栋梁,怎么从前无一人提出这个办法?”
朝臣们都面面相觑,不敢吱声,宣和帝又道:“这件事情内阁都再仔细商讨一下,看看要怎么安排,交给哪些人去办,越快越好,不容拖延。”
闻言,林阁老与元阁老都恭声应下来,宣和帝想了想,又道:“行了,还有别的本要奏吗?”
……
朝议散了之后,谢翎便随着众大臣一同离开了太极殿,一路上不少人对他笑脸相对,和气地与他打招呼,一扫之前的冷淡,谢翎也是笑着一一回应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谢侍郎。”
是太子,几个官员都识趣地退开了,谢翎站在原处,看着太子走了过来,明媚的阳光落在他杏黄色的朝服上,令谢翎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掩去了眼底的神色,恭敬地拱手道:“殿下叫住臣,不知有什么事情?”
太子看着他,表情喜怒不辨,过了一会,忽然笑了一声,道:“想不到谢侍郎有些本事。”
谢翎低下头,道:“殿下谬赞了,小聪明尔,不值一提。”
“哪里?”太子冷笑着看他:“谢侍郎何必自谦?今日皇上都当众称赞你了,你这若是小聪明,那我大乾的官员就都是酒囊饭袋的蠢货了。”
谢翎不语,太子忽而又移开话题,道:“谢侍郎,孤今日叫住你,实是有其他的事情。”
谢翎抬眼,神色和顺:“请殿下直言。”
太子走近一步,微微侧身,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不知尊夫人……近来可好?孤甚是想她。”
谢翎眼神倏然转为锐利,就仿佛一把开了刃的刀子一般,但是瞬间之后,那锐利之色又消散了,快得仿佛是别人的错觉。
太子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谢翎的失态,他呵地一声笑了,略微退开,慢条斯理地道:“尊夫人色若春花,实在是人间少有,谢侍郎真是有福气了,可惜……”
他故作遗憾地摇头,哈哈笑着走开了,谢翎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随着其他官员离开。
不远处的两人目睹了全程,望着青年挺拔如青竹一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窦明轩皱起眉来,低声道:“王爷,谢翎他……”
他的表情欲言又止,恭王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道:“你多虑了,谁都有可能投靠太子,唯有谢翎不会。”
窦明轩听了,尽管仍旧是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道:“臣明白了。”
谢翎出了宫门,马车在等着,刘伯笑呵呵道:“大人下朝了,是要直接回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