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瑄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拿着笔在莫玉婵的名字上勾了一个圈,想了想又随手点了几人,便甩手将笔扔在了砚台上。
转身瞧见石善蕴一阵青一阵白的面色,他嘴角勾了勾,淡笑着又走向那摇椅躺了下来。石善蕴却以为自己方才露了痕迹,心中暗暗责骂了自己一番,便自桌上拿了那折子又轻步回到躺椅边自那绸缎垫子上跪坐了下来。
见符瑄此时闭目养神,便试探问道,“皇上这是何意?是瞧中了这几个女孩儿?这臣妾还未仔细探查……”
“怎么?你不乐意?”符瑄睁了眼,一双眼睛含着些厉芒。
石善蕴心中一凛,立时应道,“没没……臣妾万不敢质疑皇上的决定。只是……皇上勾画的这几人里,确然有几个相貌不错的,但还有几个……臣妾闺阁之中也曾见过,样貌着实平凡了些。”她未有提及新被添上的莫玉婵,实是心中有些呕得慌。
她与莫玉婵虽是表姐妹,但莫玉婵的母亲乃是武皇帝最为看重的长女,父亲莫允辰又掌管着内务府。她虽出身国公府,父亲却是个半点实权也无的富贵闲人,说难听点便是这富贵二字都有些勉强。
因此,她与莫玉婵二人每每相见,心中总有自卑之感。偏那莫玉婵还是个那样跋扈的性子,闺阁之中的这些年,她没少在莫玉婵那里受气。
直到她被礼部酌选为皇后,她才第一次在莫玉婵那里停止了腰杆,看着莫玉婵眼中流露出来的妒意,心中确然是十分畅快的。
这次纳妃之事,皇帝着了礼部将此事交由她来办。
石善蕴本想着挑上几个面上出挑家势却不显的女孩儿进来。谁想着,不过片刻时候,皇帝竟起了心思自个儿挑了起来。那几个女孩儿倒没什么,长相不出挑家世更是一般,只是独独这添加上去的莫玉婵让她心中实是不甘。
“长相如何倒是其次,贤德淑良乃是根本。”听得石善蕴的话,符瑄便有些阑珊道,“待她们进了宫,皇后便好好教导一番便是。”他此时心中已然开始谋划如何行事,对于这些事情便有些懒于应付。
石善蕴却不晓得他心中作何想法,无奈之下只得又小心问道,“不知这几人品级如何册定?”
符瑄便阖眼道,“莫玉婵定为贵妃吧,其余四人便按旧制顺、康、宁、昭来册封。”
石善蕴闻言心中又是一顿。
旧制里,皇妃乃有八人,依序为贤、淑、敬、惠、顺、康、宁、昭。皇帝将那四人定了妃位下四位,却将莫玉婵越过妃位册了贵妃……想着莫玉婵那张娇俏的面庞,石善蕴咬了咬下唇,左右贵妃与皇后之间还隔着一个皇贵妃。她这般想着,心中安慰了半分,便柔声应了是,自行至桌前细细将皇帝的吩咐在折子上记了下来,待明日便递交礼部采纳。
符瑄在此时却又睁了眼,瞧着那摆在摇椅边的红色宫灯,蓦地起了身。
寿春长公主对待这个女儿比起她的嫡长子更是看重,若是三日之内便采纳行礼,她心中定然焦虑忧心。行礼之日,宫中需开四门,守卫或许可以再放松一些……
他这般想着,便朝着坤宁宫的殿门行去。
此事还要今早与如今执掌禁军的裴邵翊与执掌骠骑营的钟世源商量一番。
☆、第130章 惊雷之夜
深夜已至,黑压压的天幕半颗星子也无。天幕仿佛接天连地一般,阴沉的云层压得极低,一场大雨就要到了。
不说寻常人家,便是花街柳巷此时也歇了生意,灯火阑珊起来。
位于京城西城的寿春长公主府,却依旧点着灯火。
寿春长公主坐在女儿莫玉婵闺房的椅子上,满面怒气。她面色涨红、胸口不住的起伏,显然是气得有些狠了。
莫玉婵坐在床榻上,垂头侧着身子,眼眶也有些红,却倔强的抿着下唇一语不发。
见她这般,寿春长公主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今日巳时,她在府里迎到了圣旨。
圣旨上的内容,真可谓将她打的措手不及。她费了那许多心思的布置全然被打乱,不得已,只得将门下几个幕僚急急叫道书房商议对策。
帘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怯怯的说着,“殿下,万小姐在外等着,说要请见。”
寿春长公主心头正一派烦躁,闻言便朝着帘外斥道,“都这时辰了,见什么见,让她自回房去等着。”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心想着到底还有用得着她的可能,便放缓了口气对小丫鬟道,“就说我有事与大姑娘说话,让她明日去正房寻我吧。”
那小丫鬟应声退了出去,寿春长公主便拉了脸。
这万咏秋瞧着也不算是可堪大任之人……
皇城之中,符瑄为着她何时起事而渐渐焦虑,却也不曾倒想她竟也将目光盯在了这一次的后宫纳妃。
寿春长公主本想着在这一次纳妃之中,将心腹之人混入其中,待她在后宫之中站稳脚跟,再寻了合适之机刺杀符瑄,同时辅以外应,一举颠覆宫廷。
她甚至将人选已经定好,就等着礼部递了折子上去。
皇帝纳妃,必要经由皇后一手,石善蕴又是个蠢的,待自己进宫说上几句,那人便稳妥进宫……
谁想着,这样一封圣旨从天而降,将她手中的主动权生生夺了去……
让她必得要在纳妃那日动手了。
心中一横,寿春长公主看向女儿莫玉婵时,眼中便多了几分决然。她起了身,行至床榻边坐了下来,拉了女儿的手叹道,“这些事情你自用不着担忧。”她眼中鄙夷闪过,冷哼一声道,“凭他也想染指我的女儿,不过是个……”说到这里,她顿了下,仿佛觉察出有些失言,便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莫玉婵却听了出来,她猛地扭头看向母亲,冷着脸道,“母亲为何不说完?!”她如今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胸口之中仿佛压着一块大石一般,坠的她心脏只往下跌。十五年的人生里,她享尽荣华、锦绣加身……却从未想过她的母亲——天下最尊贵的长公主竟然在谋划着一场宫变,想着颠覆如今已经登临大宝的皇帝。
见母亲敛了神色不语,甚至不复往日对自己的宠溺。她心中有些发寒,脸上的神色也再难绷住,只抓紧母亲的手,颤声道,“母亲,如今您这般盛荣,何必去做那要灭族之事?女儿进宫,哪怕是为妃,也不会被表姐比了下去。若是能诞下皇子,凭借咱家的家世,那石皇后怎能相较?日后江山还指不定是谁的呢?母亲何必这般冒险?”
寿春长公主听她这般说道,脸上神色更加冷了起来。
她蓦地自床榻上起了身,瞧着女儿那张精致的面孔恨道,“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你若成了他的女人,便再不是我的女儿!”又道,“自你出生这十五年来,我事事依着你,便是宫里的公主也难有你这般荣宠,如今看来倒是我的错,将你养的这般不知轻重。难道你真的自甘低贱去与人为妾吗?何况还是那样的人!?”
莫玉婵听得母亲这般训斥,早已是红了眼。
正如寿春长公主所言,她自小便在锦绣堆里长大。宫里已近十年未有在室的公主了,自是没得比较,但是满京城之中,再无其他闺秀能如她一般,比起家中兄弟更被父母看重。
如今这还是第一次被母亲说了这般重话,她心中委屈泪珠儿便趟了下来,却仍是倔强着站了起来,硬声道,“母亲对皇帝句句有所指,却偏又不说明白。若要让女儿死心,何必这般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