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道:“此事诡异,我们这时候回去,什么状况也摸不清,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还是留下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鱼郎自然是什么都听她的,安静下来,忍不住喃喃道:“究竟是谁害了六郎,还把我抱来了这里?”
朱弦没有法子回答他,心中暗恨自己大意,眼睛看向了房门口。
门口处,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走了进来,美人脸色惨白,神情凄惶,正是鱼郎的母亲周夫人。
周夫人一进来就扑到六郎的小床上,呆呆地看了六郎片刻,抖着手试探了下孩子的鼻息,蓦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丫鬟仆妇们手忙脚乱,喊的喊,掐人中的掐人中,周夫人苏醒过来,一下子扑到床上失声痛哭起来。
旁边的管事妈妈忙扶住她劝道:“夫人节哀,小郎君死得蹊跷,还要您为他做主呢,你可千万不能乱了方寸。”
又有问:“是不是该派人去报了老夫人和大小姐?”
周夫人只是哭,肝肠寸断,哀哀难解。
这时有人掀开六郎的被子,惊呼道:“六郎君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周夫人蓦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看向六郎的方向。
六郎左手的小拳头紧紧地握住,露出一截红色的绳。不待周夫人吩咐,一个婆子上前小心地力掰开六郎的小手,取出他手中之物。
房梁上的朱弦蓦地瞳孔一缩,自在六郎房中醒来后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那是……鱼郎先失声叫了出来:“我的玉坠!”
正是她第一次变成鱼郎时,和她一起出现的水滴玉坠。怎么会在死去的六郎手里?
朱弦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有人在她昏睡不醒时做了手脚。即使鱼郎能及时醒来逃走,他的贴身之物落到被害的六郎手中,也根本洗不脱嫌疑。当真是好生狠毒的连环计策!
而且,这玉坠当年和她一起出现在鱼郎身边,似乎与她莫名出现在鱼郎身上有所牵连。她沉思着,却感觉到脑袋的眩晕越来越强烈,暗叫不好。刚要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固定住身形,忽地头重脚轻,失去平衡跌了下去。
糟糕!她是不是又要回去了?失去意识前,她脑中闪过念头:鱼郎可怎么办?这下子,他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
朱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她变成了一个小男孩,遇到了可怕的事,被人冤枉,她一怒之下正要把人乱打一气,出这口恶气,耳边忽然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喊:“念念,念念。”
她一个激灵,梦忘掉了大半,想要睁开眼来,却怎么都无法成功。脑袋昏昏沉沉的,连身子都仿佛被抽去了全部气力,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她心中焦急,却无济于事。
迷迷糊糊中,有人把她抱坐了起来,她无力地靠坐在那人的怀中,感觉被一股清爽的皂角味包围,身后不硬不软,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有什么送到他嘴边,耳边温柔的男子声音响起:“念念乖,张嘴。”
皂角味被中药的苦味代替。怎么又要吃药?她皱起眉来,牙关咬得紧紧的,不上他的当。她的身体一向很好,才不用吃药。
“还是这么怕吃药啊。”男子的声音有些苦恼又有些怀念,然后她听到了轻微的瓷器碰到桌面的声音,似乎对方放下了药碗。
她刚松了一口气,忽觉鼻子一紧,被人捏住了。她心中大怒,欲要反抗,全身却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鼻子被捏,呼吸不畅,她被迫张开了口呼吸。下一刻,一勺苦药迅速送入她口中。她哪肯屈服,舌尖一顶,就要把那口药吐出。对方反应却更快,她舌尖刚顶了一半,便有一同样柔软滑腻之物探入,卷住她的香舌,封住她的檀口,将药堵了回去。
她措不及防,一口药“咕咚”一下就被迫吞下,那柔软之物在她口中又扫过一圈,确定了没有药液被她含着,这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却兀自抵着她唇。
待迟钝的脑子反应过来刚刚那是什么,她整个人都快炸了:混蛋!他怎么能,怎么敢!可惜,她除了“唔唔”地抗议两声,什么也做不了。
对方抵着她的唇疑惑地问道:“果然还是比较喜欢这样子吃药吗?”
热热的呼吸随着他的语声若有若无地喷到她唇上,痒痒的,仿佛有无数小小的羽毛在拂动,暧昧而亲昵。她被熏得脸都红了,心中恼恨之极:谁喜欢这样子喂药!石竹呢,八角呢?就由着她被登徒子这般欺负?
又一勺药送到她唇边。她抿紧嘴,对方一副为难的口气:“难道还要我像刚刚那样喂你?”
她心头一跳,立刻乖乖地松了牙关,任那苦得让人想哭的药液一点点全送入她口中。
好不容易药喝完,一颗甜甜的饴糖立刻塞入,总算将那讨厌的苦味驱散了几分。有人帮她轻轻拭了拭唇,然后轻轻啄了她的唇一下,夸道:“真乖。”
乖,乖你个大头鬼,等她醒了,她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是“乖”,她欲哭无泪地想着。
她被轻柔地放下,重新躺好,旁边响起了三七忧心忡忡的声音:“五爷,奶奶还没醒吗?”
男子的声音响起:“郑老说过,她只要能吃得下药便无大碍。你们几个留神照顾着吧。”
三七几个的声音齐齐响起:“是。”
原来三七她们几个都在旁边看着,这些臭丫头,刚刚就任人这么欺负她吗?她心中暗恼,却抵不住睡意一阵阵袭来,渐渐又昏睡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一片混沌。她想睁开眼睛,却依旧没法控制身体做出动作,不对,这一次,她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怎么回事?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浮上心头:她想起了鱼郎,想起自己从梁上跌了下去。然后……自己似乎回到了现实,那个混蛋强逼着自己喝下了一大碗药。那现在呢,她究竟是在哪里?
还有鱼郎,他没事吧?她心头一惊,想要动一动,依旧徒劳。这种感觉十分奇怪,仿佛和身体彻底断绝了联系,她孤零零的只剩一个意识。
正无计可施间,有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脑中,仿佛蒙了一层布般模糊:“给我打,打到他承认为止。”
她听到有人哭着恳求道:“夫人,五少爷还小,只怕经不起。”
先前那声音发着抖,怨毒地道:“小?这么小就知道残害兄弟,以后长大了还得了?他不承认,就打死他为止,让他给六郎赔命。”
她努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凝聚心神,眼前的混沌渐渐淡去,她竟然“看”到了眼前的情景,只不过一切也如笼在灰暗的雾中般,模模糊糊的,如褪了色的画卷。
周夫人正面朝向她,颤抖着手拿着玉坠,伤心欲绝、满面怒容。一双如画的明眸红得欲要滴血,满是强烈的嫌恶与怨毒。
这个视角,难道她还在鱼郎身上?可是又和先前不同,她仿佛被关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中,既无法离开,也感觉不到身体,只能看到听到似乎被过滤后的模模糊糊的,扭曲的画面与声音。
委屈与愤怒的情绪措不及防地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孩童倔强而不服的声音响起:“我没有害六郎,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认的。”依旧模模糊糊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可她就是知道,是鱼郎在说话。只有鱼郎强烈的情绪才会传递给她。
他是那么伤心愤怒:他的母亲,非但不相信他,还因为六郎想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