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晖老成持重,此刻有两名军医正用尽了用力压制着腹痛的伤兵,额头都已见汗,求助的等着他给出治疗方案,但他都不能确诊,又如何治疗?
苏铭跟叶芷青的到来化解了他的难题,连晖向叶芷青招手:“叶姑娘,你过来瞧瞧。”
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叶芷青瞪了一眼对她抱以极大期望的苏铭,上手把脉,又摸了伤者疼痛的地方,问及他当初伤到的部位。伤者已经昏迷休克,他旁边的战友代为回答,叶芷青又反复确认伤者这几日所做之事,再看伤者苍白的面色,缓缓摇头。
在场军医面面相窥,有人阴阳怪气:“叶姑娘,你的意思是说他没救了?”
连晖朝那名军医扫了一眼,正是当初诊断此伤兵并无大碍,让他回营去的许军医,没想到过得几日这人又跑了来,在他心里这人的病情自然与自己无关,而是突发状况。
“叶姑娘可知道是什么原因?”连晖慎重问道。
叶芷青遗憾道:“伤者是外力作用于腹部,根据他受伤的位置,应该是伤到了脾脏。但是受伤之时脾脏包膜未破,有血积于包膜之下,因此伤者并没有明显的内出血症状。这种情况如果卧床休养,如果积血不严重,其实也还能保住一条命,只要等积血缓慢吸收。这时候万不能做激烈运动。而伤者的同伴说,这两日出操,伤者有激烈运动,应该是包膜下血液在激烈的运动之下越积越多,撑破了包膜而出现了明显的内出血症状。现在伤者休克,就是伤情危急,出血量大而快速,因血流对腹膜的刺激而出现腹痛,最开始是左上腹,慢慢涉及全腹,但仍在左上腹疼痛最为明显。请恕我无能为力!”
现代医学应对脾脏破裂,原则以手术为主,根据伤情有脾修补术、部分脾切除术、还有全脾切除术,叶芷青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胜任开腹手术。
她敢于截肢也是凭着一点理论知道,在倭寇身上经过几十乃至上百例实践之后,才敢在魏军身上动刀子。包括肠子露出来的那两位,也是因为他们内脏并未破裂,而她所要做的只是消毒清理缝合,只是最粗浅的道理,并不需要多高深的医学知识。
许军医根本就不相信是因为自己判断失误而有可能葬送了一条性命,他梗着脖子几乎要开骂:“无知的丫头,你懂什么?不知道就信口胡诌,自己没有办法就胡乱诬赖人!”
叶芷青可不是泥捏的脾气,听得这人不断挑衅自己,只差把“看不起你”四个字顶在脑门上了,顿时火了:“你若是有本事,自己过来确诊。这名伤兵反正也不可能活下来了,回头请忤作开腹检验,看看是你的诊断正确,还是我的诊断正确!”
整个东楼医馆静的落针可闻,苏铭还从来没想到看起来温婉的师傅发起火来居然能震住一院子的人,顿时敬佩的看着她,只觉得她头上都闪头光环。
连晖之前就怀疑这名伤兵是内脏出血,但是却不能确诊。
脾脏破裂而死的症状他并不清楚,或者说从医这么多年,望闻问切都用上,若是内脏有病,有时候也不能确定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只能断个大概。到底不是打开腹腔,一目了然的看到问题。
而叶芷青很肯定的告诉他,伤者是脾脏破裂导致出血,且明确指出当时脾脏包膜未破,言之凿凿,让他已经信了一大半。
他并未开过人体腹腔,只知人体有五脏,但是脾脏包膜是个什么东西,他还真不知道。
许军医被叶芷青一句话给镇在了那里,其余军医听了叶芷青一堂诊断课,再看连晖慎重的神色,看叶芷青的眼神都有所不同。
军中多是跌打损伤,断骨外伤比较多,而连晖擅长的也正是这些,他手底下跟着学出来的军医也专攻外伤,对于人体内脏所知甚少。
叶芷青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胡说八道。
既然人是没希望救回来了,叶芷青也懒的在这里接受许军医的质疑,向连晖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东楼医馆。
一路之上,苏铭垂头跟着,心里很是不好受,到得重伤员的院子,才小小声向她道歉:“师傅对不起,是我鲁莽,不应该把师傅拖过去,平白让师傅受气。”
叶芷青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相比一条人命,被人质疑又算得了什么呢?阿铭,你我年纪相差无几,你叫我一声师傅,我推脱不过只能厚脸居之,但是自己尚且医术浅薄,不见得能教到你多少有用的东西,你且莫以此为傲。医道一途,最忌自满骄矜。只因这并非是可以拿来夸耀拼比的职业。你所要面对的是一条人命,稍有不慎就是一条命。对于医者来说算不得什么,哪个大夫能救了所有人的性命呢?可是一次失误致人于死地,背后却是一个家庭。今日的伤者背后,有父有母,也许还有温柔贤良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盼着父亲归来的孩子,等待他们的是亲人死别的噩耗。这就不是一次不起眼的失误,而是杀人一家了!”
苏铭从进了医帐跟着连晖跑腿,心里存的念头就一直是出人头地,能够在东南水军营里有一席之地,假如能达到连晖的高度,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