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鸦雀无声,许多双眼睛面面相觑。
楚墨白虽然没有使什么剑招,但仅凭他能无声无息地把剑架到那人的脖子上,就知他非等闲之辈。
“你们可看到他那把剑吗?”有人低语,“那可是把好剑。”
“怎么个好法。”
“总之,就是把好剑。”
“……废话。”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把剑,”另外有人出声,皱眉沉思,“在哪儿呢。”
这人还没想起究竟是在哪儿,叶水已道:“我们换个地方等吧。”
楚墨白同意,两人一道下了楼,众人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们。
出了小店,头顶的烈日暴晒下来,叶水抬手挡了挡。
他们往人少的地方走,走到无人之地,楚墨白把斗笠摘下来给叶水戴上。
边境的暑天尤其灼热,叶水的脸晒了一会儿,已经微红。
她笑道:“谢谢。”
“入夜之后就会好些了,”楚墨白道:“边关之地,昼夜温差极大。”
叶水意外:“你怎么知道,你来过玉门关?”
楚墨白摇头:“书上看来的。”
叶水也不深究,笑了笑:“是么。我是第一次来,比想象的更荒凉。有一句诗怎么说来着,春风不度玉门关。”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楚墨白微微变了神色,但隔着一道黑纱,叶水没有看清。
他的确没有来过玉门关,但从慕秋华那里听说过许多玉门关的风俗。
春风渡之名便是取自“春风不度玉门关”这句诗,这也是慕秋华告诉他的。
楚墨白撇过头,看到不远处有条溪流,他走到溪边把水囊灌满,看到鳞鳞的波光里,自己那张鬼怪一样的脸。
楚墨白说得对,边关的昼夜温差的确很大,日落西山,夜色降临之后,温度几乎是瞬间就跌了下去,立刻便能觉得一阵凉爽。
叶水把斗笠摘了,迎着凉意幽幽的风,顿觉神清气爽。
她抬头看着楚墨白站在溪边的姿态,白衣飘飘,很宛然的一个背影。
当初楚墨白孤身一人来救援独松关时,她是极其意外的。
她对楚墨白的印象不好,大约是因为少时被青城派欺负过,所以对名门正派一律抵触,又兼当时认识了江重雪和周梨,于是也对楚墨白灭了金刀堂上下的行径很是愤怒。
现在想想,她对楚墨白的感觉,都是从别人而来,其实她和楚墨白并无嫌隙,根本谈不上恨。
在叶水看来,楚墨白是个奇怪的人,他好像总是执着与不该执着的事,譬如冒险来救援独松关,又譬如现在来边关截杀秦桧。
后来叶水想,也许这就是楚墨白,他做这些大义凛然的事,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叶水总觉得哪里不对,起初她没有发现,后来她终于明白——
楚墨白在做这些大义凛然的事情的时候,是不顾一切的,几乎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他做这些事,好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但那是什么,叶水并不懂。
风沙模糊了月亮的颜色,叶水盯着楚墨白的背影看了许久,睡眼惺忪之下,靠着大树小寐过去。
楚墨白走回树下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他取过她手边的斗笠想戴回头上,忽然五指猛地一抖,难以控制地扶住了大树,指尖狠抓了几下,嵌了满指甲壳的树屑。
四肢百骸传来阵痛,内息再次紊乱,楚墨白想和往常一样忍耐,但发现这次痛得厉害。
他跌跌撞撞地离开叶水,生怕把她惊醒。
楚墨白在溪边蹲下,把头埋入水中,在水面下屏住呼吸。
水流在他脑袋旁流淌,他想借此忍过痛楚。
冒出水面后,他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眼睛鲜红,异常骇人。
经脉里的坏字经翻天覆地地搅和,大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意思。
他气急攻心,手指紧攥着胸口,吐了一口血出来,被溪流带走。
离上次发作只隔了一天时间。
间隔越来越短,而且一次比一次痛苦,每次发作完,身体会溃烂得更厉害。
他摸到自己的脸,掌心有血水,便知鼓起血泡的地方被自己挠破了,疼痛感加剧。
衣襟里有止疼的药,楚墨白抖着手翻找,咚的一声,药瓶掉进了水里,水流不算急,但也很快就被冲走了。他涉入水中,溪水比看上去的要深,浸没了半截身子,伸手捞了几把,药瓶却已经飘得很远了。
楚墨白在水里站了片刻,等剧烈的疼痛过去一点,想到叶水孤身一人在树下睡觉,怕她出事,便立刻折返。
回去时,却已不见叶水身影,他愣了一下,心里掀起巨大的担忧。
忽听叶水在他背后道:“去哪里了?”
楚墨白倏然转身,叶水站在他十步之外,轻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