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不理他的质问,话锋一转,问道:“林祥,乔琼遇害当天,中午12点到下午2点之间你人在哪里?”
“你问我?”林祥的脸色浮现出一丝嘲讽:“是你们这些警察太没用,找不出杀害乔琼的凶手,所以又开始拿我开刀了对不对?你们除了欺负我这种可怜的被害者家属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能耐?”
“二。”陆向东忽然突出一个字。
田蜜和田阳都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连正在愤怒状态下的林祥也忍不住狐疑起来。
“你说二是什么意思?”他大声问。
陆向东一副懒得理人的样子:“与你无关,你们继续。”
“林祥,请你回答刚刚的问题!”田阳用指关节扣着桌面,提醒林祥不要转移注意力。
“这个问题我早就回答过了!”林祥的声音提得很高,似乎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处于盛怒之下:“我那天在a市带团!整团的游客和公司的司机都可以证明!我有不在场的证据!我告诉你们,有精力多去查一查该查的人!别只会纠缠无辜!”
“你先别急着生气,要是真的气出点什么毛病来可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田蜜这一次完全没有被他的愤怒吓住,反而笑眯眯的安抚他,边说边从手边拿出一份笔录,对林祥说:“说起你的不在场证据,我们还真有份大礼要给你。”
田阳接过田蜜的话头,对林祥说:“林祥,我们对在乔琼遇害当日的12点之前以及2点之后往返过a市和c市的出租车进行了调查,其中有两名司机指认出你曾经是他们的乘客,这两辆车一辆是a市的,上午10点半从a市到达c市,另外一辆c市的出租车则是下午两点多开往a市。这个你怎么解释?”
林祥的眼皮跳了一下,口气中怒气减少了一些,变成了一种不耐烦和嘲讽混杂在一起的调子:“这我怎么知道?我长得完全是一张大众脸,掉进人堆里就找不着,谁知道那两个出租车司机会不会把别人错认成了我!我那天一直到晚上和大家一起回来,之前都呆在a市带团,我的同事可以证明!”
“三。”陆向东又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
林祥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过去,还未等发作,田蜜已经又抛来一颗炸弹。
“很遗憾,你的同事不能替你做这个证。”田蜜的话好似突如其来的一记惊雷,让林祥刚要发作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我们已经和你们公司当天负责出车和你一起到a市带团的胡师傅聊过了,他不能证明你在当日一直留在a市没有离开过。”
“这不可能!我们那天一直一起带团,他怎么可能证明不了!”林祥一口否决了田蜜的话,然而他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像自己的语气那么坚定。
“没什么不可能的,”他越是显得激动,田蜜就越发的不急不忙:“胡师傅可没说一整天和你在一起。”
说着她抽出一张复印件走过去递给林祥,林祥接过来一看,是司机胡师傅的笔录,上面事无巨细把当天旅行团的行程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根据胡师傅的交代,该旅行团在乔琼遇害的前一天晚上到达a市,并且把那里作为这一次旅游线路的最后一站,当晚林祥带队到a市比较著名的夜景区拍照游玩,之后大家回到宾馆休息,他和林祥住在同一间,第二天一早,在宾馆吃过早餐之后,根据旅行社和当地旅游购物区的约定,林祥和他就把游客带到当地的旅游景点,名义上是自由活动时间,实际上无非是给商家机会去兜售。自由活动时间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半,这期间胡师傅把车停在停车场,自己到一处熟悉的饭店和其他旅行社的熟人司机吃饭打牌去了,并没有和林祥在一起,再见到他是下午三点半在停车场。
之前之所以什么都不肯说,是因为这其中牵扯到了他们和旅游区商家之间的回扣问题,为了怕媒体曝光,公司上下是严格禁止对外透露的,要不是怕被牵连,恐怕这个老牌旅游巴士司机还不肯说出当日的真正行程呢。
林祥快速的看完那份笔录上的内容,冷哼一声把纸丢在一旁:“那又怎样?他没和我在一起,就一定说明我不在a市么?你们不去调查应该调查的人,却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你们这些警察都是吃干饭的么?”
“林祥,”田阳呯的一巴掌排在桌子上:“注意你的用词!”
林祥眼睛一翻,倒也没继续说什么。
“林祥,我们这里还有一份医生的证明,”田蜜又拿出另外一份笔录:“他证明你在三个多月前被诊断为睡眠障碍,在此期间一直需要依靠安眠药物才能入睡,所以你会定期到他那里开写安定片,这个是事实么?”
林祥的手朝身体的中间聚拢了一些,绷紧着脸点了点头:“没错。”
“我们在乔琼口腔里提取到了安眠药成分,并且经核实,正是和医生开给你的安眠药属于同一种——佳静安定,这个你怎么解释?”田阳质问。
“巧合。”林祥回答。
“四。”陆向东也跟着冒出一句。
这回林祥按耐不住了:“你到底在数什么?!”
“我在数,一个人在掩饰内心紧张和害怕的情绪时会做出的反应,能在你身上体现出几种,目前为止,恭喜你,中奖四次!”陆向东把身子朝前探了探,问林祥:“你想不想知道?”
林祥对这个人当然是印象深刻,此刻对方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便明智的决定来个沉默是金。
偏偏这一套在陆向东这里被宣布无效,他好像完全无视林祥的反应一样,径自说:“第一,你太习惯于用生气或者愤怒来掩饰内心的紧张,殊不知,人在紧张害怕的时候,面部表情和生气是截然不同的。当初我第一次诈你,问乔琼是不是被你所杀的时候,你的反应是紧张,不是真的气愤,刚才田警官把问题切入你当日行踪的时候,你的反应也不是真的愤怒,依然是紧张,还有当提到赵济平是乔琼肚子里孩子生父的时候,你的反应是惊讶,有趣的是,唯一一次你真正表达愤怒,是在最初警察通知你说乔琼遇害时怀有身孕的时候。这一点,你应该有印象吧?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时我还特意强调了你的鼻孔。”
陆向东说完,挑衅似的露出一丝浅笑,一旁的田蜜听到这里,也立刻回忆起了当日的场景。
原来这个怪胎说自己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他人的相貌并不是假话,他当时针对的是林祥暗藏的情绪。
林祥不吭声,也不抬眼,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陆向东不以为杵,继续说:“第二,你回避话题,这是心虚的最直接体现,对于你心里头有所忌惮的问题,你的第一反应既不敢承认,又不敢否认,只好借由质问、指责这一类幌子来遮掩,这一招,实在是太低级了。”
他抬手竖起三根手指:“第三,害怕就会心虚,心虚就会欲盖弥彰,田警官刚刚说你被两辆出租车司机指认为当天的乘客,如果没有此事,你本可以一句话否认就得了,可是你却没有,还扯出什么大众脸来搪塞,足以见得,那时候你已经慌了。”
“第四,”说到第四条,陆向东指指林祥,朝田阳微微抬了抬下巴:“你看看他现在的姿势。”
林祥顺着他指的方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正交叠这盖在两腿间,连忙把手挪开,交叉在胸前抱怀。
“没用了,”陆向东冲他摇摇头:“一个人,在产生危险意识的时候,会本能的去保护身体上最容易受伤害的部位,对男人来说,下盘是一个,对所有人来说,心脏也是一个。你刚刚从第一个要害挪到了第二个。要我说,你还真是不善于掩饰自己。”
林祥的脸色在红白之间徘徊,被陆向东抢白一顿之后,他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板着一张脸那么枯坐着。
“你平时不太用电脑吧?至少不是个电脑达人什么的,对不对?”田蜜问。
林祥戒备的打量了她几秒钟,才用一个问句来回应:“那又怎样?”
“其实,在查乔琼这个案子之前,我也一直以为删除了文件或者格式化过之后的内存卡上就什么都没有,删掉的东西就再也找不到了呢!”
田蜜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林祥的脸色瞬时又白了几分。
“虽然你的心理医生说不该给你更多的刺激,可是很抱歉,有些照片你还是亲眼过目一下比较好。”田阳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林祥面前:“自己拍的作品,总该好好欣赏才对,删掉了多可惜。”
那是一叠偷拍的照片,上面尽是些乔琼和黄猛亲密搂抱从酒楼、ktv甚至宾馆走出来或者走进去的身影,日期也不统一,最早的大约在四五个月之前。
林祥不去接田阳递过来的照片,照片放在面前也不去翻,反而把视线转向了别处,虽然他还是沉默不语,额头上却已经看得出潮湿了。
“林祥,事到如今,你还不想争取把握住最后的主动机会么?”田蜜见他那副模样,试图引导他:“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林祥还是紧绷着脸,什么也不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
田蜜扭头看看陆向东,眼神里带着几分求援的意味。
陆向东清了清嗓子,对林祥说:“其实,我真挺同情你的,爱情本来就很可笑,偏偏你还爱上了那么一个女人!我记得你为了乔琼也算是付出了很多吧?结果她回报了你什么?你在外面的奔波的时候,她却在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这种画面,你想象过么?敢想么?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知道赵济平的存在?一心以为乔琼只有黄猛那么一个大款情人呢吧?所以你才不遗余力的去栽赃黄猛。今天刚来的时候,听到赵济平的存在,以及他才是乔琼腹中胎儿的真正父亲,你是不是特别惊讶?”
林祥的拳头微微收拢了一下。
“这种感觉的确不太好,就算你栽赃成功,让黄猛不幸入狱,那又如何?另外一个和乔琼厮混过的男人还逍遥法外呢!甚至于乔琼临死的时候还怀着他的孩子!想想看也真是够悲哀,这样一来,你的仇家有两个,你却只能用乔琼的死报复其中之一,想到还有一个继续过着逍遥的生活,你余下的岁月,都不会过的舒坦吧?”陆向东毫不留情的句句都戳着林祥的痛处说。
林祥的身子开始微微颤动,可以看得出来,他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却已经无法完全掩饰内心的情绪。
陆向东趁机给他在下一剂猛药:“其实,你可以不开口,你的作案过程,你是怎样亲手杀死了那个爱了很久又背叛你很深的女人,我也能推断个七七八八。”
“别说了,”林祥再开口,嗓子竟然已经沙哑起来,他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摇晃着脑袋:“你别说了!”
陆向东点点头:“好,我不说,你说!”
林祥红着眼睛,喘了半天粗气才说:“我活得太痛苦了!有时候真觉得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我原来以为看着她离我而去,奔入别的男人怀抱是痛苦的,我原来以为只要她死了,那个黄猛也被判刑,我就能感到痛快!可是,乔琼死后,我的心还是一样疼,每天都活在紧张和害怕里,每天晚上都反复在脑海中想象她背叛我的镜头,我快要崩溃了!”
知道林祥的精神戒备已经被攻陷,三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给他时间让他发泄。
过了一会儿,林祥渐渐平静下来,似乎下了决心坦白之后,他反而踏实了一些。
“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吧!我现在看开了,不怕了。”他有气无力的说:“刚刚我也想明白了,该拿的证据你们也拿的差不多,就算我硬扛着,你们也有别的办法,对吧?”
“你和乔琼分手了吧?秘密分的?”田蜜问。
林祥苦笑着点点头:“这个你们都查得出来?除了我和乔琼之外,谁都不知道我们俩分手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除了黄猛之外,他老婆还有赵济平都不知道你的存在,黄猛的老婆梁美玉甚至找了私人侦探,也没有查出你来。你们俩分的够低调啊?”
“这是我的意思,我和乔琼在一起那么久,我们的家人,还有朋友,都觉得我们俩一定会在一起的,我也一直这么认为,”提到这件事,林祥似乎有些痛苦:“就算我发现了乔琼和黄猛的事情,我也还是觉得她只是贪玩儿,只是被钱迷了眼,不是真的变心了。分手的时候,我求她不要大张旗鼓,因为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人和朋友。乔琼对这件事是没意见的,只要我愿意和平分手,她巴不得假装我从来不存在,免得别人把她看成见异思迁的女人。”
“你是怎么拍到乔琼和黄猛的照片的?”田阳的这个疑问已经憋了很久了,毕竟梁美玉雇佣的私人侦探都没有能够拍到黄猛和乔琼太过亲密的照片,林祥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林祥用手无意识的拨弄着面前的照片,说:“那个时候她刚和那大款黄猛搞在一起,我又经常不在家,开始的时候乔琼胆子挺大的,后来好像是差点被人撞破,才变得小心起来的,所以到后来我也跟不到他们了。”
“乔琼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发现她和黄猛的事的?”
“她以为是自己和我摊牌之后我才知道的,”林祥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不如的笑容:“人呐,总是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她以为我发现不了她在外面有男人的事,却也不想想,自己的女人心丢了,哪个男人会察觉不了?我呢,也和她一样,自以为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漏洞百出。”
“你既然那么早就知道了乔琼的事,为什么一直到她和你摊牌都没说?”田阳提出质疑。
“因为我怕,你们可以笑我。”林祥回答:“我很多次都想和她敞开来好好谈谈,偏偏心里总是担心,怕万一这层纸被戳破了,她会干脆一鼓作气和我分手。”
“这么不想分手,那为什么后来又会和乔琼选择和平分手?”田蜜觉得林祥如果那么在乎乔琼,后来的分手似乎太过于轻易而简单了。
“其实,我当初压根儿就没真的想和她分手。”即便到了这会儿,林祥提起乔琼,依然满眼都是伤感:“我以为她会回头的,人家不是都说么,有时候离开了才会更想回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对她比我更好了,所以我才答应她,想让她离开我身边去发现我的宝贵!”
“结果事与愿违,乔琼不但没有打算回头,还铁了心要和黄猛在一起?”田蜜替他说完。
林祥痛苦的点点头:“我和乔琼分手后,一个人悄悄搬出去住,迟迟不肯去搬东西,找各种借口拖延,就是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没想到拖到不能再拖,我回到家里一看,家里已经面目全非,一点我们过去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我的东西也都被她打包整理好,恨不得我快点扫地出门,在她看来,钱和奢侈的生活远比我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年更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