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诊所里只剩下了田蜜和胡杨,两个人起初都安静的没有说哈,田蜜似乎是在纠结着不知道如何开口,胡杨则在一旁耐心的等着,即便从他的眼神里也能隐约看到好奇,但专业的就是专业的,对方不想开口的时候就绝不刨根问底。
方才年拥军离开的时候,胡杨没有关闭节拍器,此刻寂静的办公室里,只有节拍器的“哒哒”声在回荡。
田蜜这是第一次和专业的心理医生面对面,一时之间除了尴尬之外,倒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她这辈子打过交道的人里面,和“心理”这俩字沾边的就只有唯一的那么一个——陆向东。可是和他从最初相识的时候,就仿佛八字不对盘一样,见面必斗嘴,虽然谈不上愉快不愉快,至少无形中抵消了初识的那种尴尬。
胡杨却不同,他和自己没有什么交集,是个正经八百的心理医生,来这里向他咨询的,都是有心理障碍的人。
或许是不愿意自己也被当做一个有心理障碍的人,或许是害怕自己被胡杨判断出真的有什么心理障碍,田蜜面对着他,心里头忽然有点紧张和压抑。
她似乎有点明白年拥军这几日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
“其实你知道么,”胡杨沉默了一会儿,观察着田蜜的神态,忽然对她说,“咱们国人有一个思想上的误区,把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划了等号,虽然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心理或多或少,或重或轻的都有些障碍,但是有心理障碍的人却完全不等同于精神问题。其实心理疾病就像头皮屑一样,谁都有,只不过有的非常轻,察觉不到,有的很严重,连旁人都能看得出来。轻的可以忽略不计,重的稍微调整一下也就会好,不算是什么毛病。”
听了胡杨这么形象的比喻,田蜜也忍不住笑了。
“你不要笑,我说的一点不夸张,很多心理疾病其实就像头皮屑一样,一直存在在我们的身上,只不过因为太轻微,没有被我们发觉而已。”胡杨正色说,“比如说强迫症,很多年前的统计就已经显示,我国有强迫症的人口超过了1000万!”
“这么多?!”田蜜一愣。
“是啊,其实如果细调查起来,可能还不止这个数,这只是达到某个严重程度以上的,很多时候我们对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强迫症根本都没有察觉,”胡杨笑了,“你有没有试过明明关好了门,落了锁,但是走了几步之后,还是非得回去检查一下锁没锁好才安心?”
“有啊!有啊!”田蜜连忙点头。
“那走楼梯会忍不住去数台阶儿?做某一种连续动作的时候会在心里头计数儿呢?”
“这个也有!”
“你瞧,这不就是强迫症的征兆么!”胡杨两手一摊。
田蜜之前虽然口头上开玩笑嚷嚷过自己有强迫症什么的,可是也从来没当过真,没想到现在竟然真的一语成谶,多少有些惊讶。
胡杨也看出她的反应,对田蜜微笑着摇摇头:“不用那么如临大敌,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强迫症的,这个在心理疾病里算是最普遍存在的一种了。只要没有困扰到自己的生活,就不用太过看重,放松些,不要刻意去留意这些,反而会好。你今天想要和我聊的,是这个么?”
“那倒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有什么心理障碍,或者说有哪种心理障碍,但是这件事确实有些困扰我。”田蜜苦恼的皱起眉头。
胡杨犹豫了一下,征求她的意见:“那你是希望坐在这里聊,还是觉得到躺椅上会比较放松?”
“还是坐着聊吧,我觉得这样舒服点。”田蜜在电视上看到过那种患者躺在躺椅上,心理医生坐在一旁的交谈方式,骨子里有些抵触,仿佛像那样的交流就变成了治疗,而现在这样坐着面对面,就只是一般的咨询罢了。
胡杨对她的决定没有非议,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等着田蜜开口。
“我春节前参与破获了一桩连环奸杀案,在最后抓捕的时候,出了点小插曲。”田蜜尽量轻描淡写的概括了一下事情经过,“那个凶手在监狱里畏罪自杀了,可是我却在那之后,经常会做噩梦,梦见的都是那个人好像又活了,回来报复什么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知道他死了,这件事也明明过去了,人家说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我每次作恶梦之前也压根儿没有去想过那件事。那种反反复复的噩梦对我来说是一种困扰,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说完之后,田蜜见胡杨没说话,赶忙又补充一句:“在那之后我恢复的很快,并且状态非常好,我今天咨询也只是想弄清楚原因,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胡杨听完田蜜的讲述,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略加思索,站起身来,冲田蜜招招手:“田警官,你能跟我过来一下么?”
田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起身跟了过去,被胡杨带到之前准备给年拥军做催眠的小套间里。
胡杨关掉滴答作响的节拍器,拉上隔光窗帘,把壁灯关掉,连空调也调成了很低的温度,然后他转身对田蜜说:“请你在这间屋子里呆一会儿,过一会儿我会来叫你出去。”
门关上之后,套间里陷入了一片漆黑和死寂,田蜜坐在小床边,眼睛睁开着却和闭上一样——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了节拍器打出来的节奏,加上这个小套间几近完美的隔音效果,黑暗的室内格外寂静,田蜜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那么响。
屋里的空调被胡杨调低了,让她觉得冷飕飕,脑后总好像有丝丝凉意。枯坐了很久,田蜜的心里开始有些焦虑起来,抬腕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压根儿就看不见表盘。
胡杨不会是把自己忘在小套间里了吧?怎么这么久还不来开门?
田蜜心里头不由自主的开始担心起来,周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她心里越发感到毛毛的,浑身的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神经绷得很紧,紧得仿佛随时能够崩断一样。
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两只手下意识的抓紧床沿儿。
黑暗让田蜜心焦,她甚至觉得,如果现在房间里有另外一个生命体,比如一只小猫或者小狗,哪怕只是一只小黄鸡仔,只要能感受到体温和心跳,她就会感觉安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