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初慢慢拾起几张碎片,拼在一起,是乐谱,他面色一正,收起了笑意,从位子上站起来:“有人撕了你的乐谱?”
许轻言没理他,用食指在课桌上敲了敲,清脆的敲击声莫名带着股冷意,她环顾教室一周:“刚才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
随即,她重新看向沈月初:“我为我刚才的行为向你道歉。”
沈月初被她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愣。
“但有句话说得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的一些行为给别人造成了困扰,所以,你也要负一定责任。我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么多无聊的事,我只想说,这很幼稚,也毫无意义,躲在人背后做些恶作剧,无非是懦夫的行为,有本事,自己跟沈月初告白。”
许轻言看着沈月初把这一席话说完,捡起簸箕,扭头就走。
“哦,忘说了,我要告白,会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霸气。
许轻言走后,五班炸开了锅,“麻辣烫”看呆了,久久不能回神,这么瘦小的人,气场1米8!
沈月初当时走神了很久,他不由自主想着,许轻言真的会告白吗,公主的告白又会是怎样呢?
但直到最后,他还是没等到公主的告白。
第26章
许轻言醒来的时候,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冬天的太阳懒得很, 5点了,还不见一丝光亮。
昨晚一夜像是时光倒流一般, 中学时的过往犹如幻灯片播放,一张张从她眼前闪过。
包括他的笑颜,清晰得可怕。
距离跟程然面谈已过去一个月, 这一个月风平浪静,除了凌俏跟她报喜,终于被一家音乐公司看中, 打算签约做职业钢琴音乐人, 就再没什么值得回想的大事。
梁见空没有联系她继续私人医生的话题,程然也没有联系她继续同一阵营的话题。
一切仿佛回归平静。
12月的冬天, 空气中都带着种节日的欢乐气息。平安夜、圣诞节,商家打出各种噱头,吸引顾客掏出腰包买单。科室里的年轻小姑娘嘻嘻哈哈地计划着怎么过节,有男友的都在期待会收到什么礼物, 没男友的吐槽要去酒吧艳遇,许轻言捧着三明治, 喝着热咖啡, 静静地听着,碰到她们好奇的寻问,只是微笑,却始终没有搭话。
前两天, 曹劲联系过她,这位大哥终日里忙成狗,直到现在还是单身狗,把该女友买礼物过节的钱都用在了她和凌俏身上——各种请吃饭,也算是够哥们。
和以往一样,曹劲单刀直入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年你去不去扫墓?
许轻言拿出手机翻到日历,12月18日,他的忌日,再过两天就是冬至。其实,沈月初的死有些见不得人,以前的同学都颇为感慨,但人走茶凉,多少年过后,只有第一年的时候风言风语满天飞,大家互相打探消息,真真假假很难让人摸着头绪,再然后,也就逐渐忘却了。只有曹劲、汤富国、钟筱筱偶尔来祭拜,钟筱筱当年多喜欢沈月初,沈月初死后她就有多伤心,正因如此,她对许轻言的冷漠嗤之以鼻,甚至恨之入骨。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听说前年结婚了,婚后也不好再怀旧往事,所以现在每年只有曹劲和汤富国会去祭拜,他一个大老爷们年年不忘,难得的细心。可能也是因为月初,他后来走上了警察这条路,一身悍气,正义凌然。
和以往不同,许轻言没有直接回绝曹劲,而是反问了句:“需要准备点什么?”
“你这人,都多少年了,去看一眼才能放下……”曹劲突然一声怪叫,“你说什么?”
许轻言失笑,复又静静道:“我想,一个人和他聊聊。”
“……噢,”曹劲还没缓过劲来,“冬至那天人会很多,你还是18号去好。”
“明白。”
“你……怎么突然想明白的?”
“没有啊,没想明白。”
“那为什么今年决定去了?”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需要他的帮助。”
曹劲越听越糊涂,许轻言也不再跟他文艺,有些事,没人能懂。
医生并不是那么好请假的,她这段时间的出勤率堪忧,所以这次请假2天去扫墓,主任脸色很不好看。
沈月初的墓地不在z城,他父母过世后,他将两人的骨灰合葬在父亲的老家n城,算是弥补一家人生前支离破碎的遗憾。而他出事后,骨灰也一并葬在那里。
由于没有高铁直达,天色还未见亮,许轻言买了大巴票,也没找座位休息,直接站在始发点等待。这里并不安静,拖着大宗行李的务工者正急急忙忙地拿着票找方向,提着公文包的商务人士似乎有些不习惯这份拥挤,还有一家人窝在一起捧着肉包子吃着早餐,时不时小声交谈着。所有的一切混杂在一起,合成了一出鱼龙混杂的市井图,但这就是生活,是她想要逃避也逃避不掉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血有肉,热包子和馄饨汤的味道,比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深刻地刺激着她的神经,活在现实里,就必须认清真实。
她终于踏出了这艰难的一步。
时间差不多了,许轻言提着包裹上了车,大巴车内人不多,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然后竖起大衣领,裹紧围巾,身旁有人落座,她也没回头去看,仿佛自行隔绝出一块小天地。
大巴车准点出发,检票员顺便做起了导游的生意,发放起n城旅馆的宣传单页。
说起来,沈月初曾许诺高考后要带她去看n城的花海,那花海被他夸得美得没了边,说只有乡下的好山好水才能养育出这片天然的美丽。
她嘴上不说,但心里满怀期待,当时还悄悄紧张万一要住到他家该怎么办。
只可惜,少年的承诺终究如春风拂过,如此动人心弦,又如此缥缈无踪。
不知不觉,许轻言被阵阵困意侵袭,眼皮子撑了一会,终究败下阵来。
许轻言抡起簸箕怒闯五班的事已经传遍了学校,班主任很快找她谈过话,语重心长地劝诫她不要受到这件事的干扰,影响钢琴比赛的成绩。听说五班班主任也找沈月初谈过话,颇为严厉地教育了一番,其实乐谱被撕、垃圾塞满抽屉这种事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但貌似校方也抓不到罪魁祸首,沈月初对此也没怎么解释,于是被记了次过错。许轻言是后来才知道的,她直接找到五班班主任澄清,但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校方也不希望重提。
表面上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恶作剧也消停了,但许轻言总觉得心里头不安宁,那个躲在暗处中伤她、扰乱她的人仿佛潜伏着,伺机而动。
这天,轮到许轻言值日,她留到最后,检查好门窗才走。
“今天不去学琴吗?”
许轻言握紧门把手,确认门锁好后,慢慢回过身。
沈月初靠在窗台边,随意叉着大长腿,笑眯眯地看着她:“我也刚做完值日,被罚了一个月,还有两个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