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念头只不过一瞬,曲一弦很快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越野车启动的刹那,江允随之一抖,跌撞着站起身。
直到此刻,曲一弦才看到绑在江允手上的牵引绳。白色的绳结在她手腕上缠绕了两圈,坠了个死扣,另一头连接在车尾的流氓勾上。
几乎是她发现的同时,越野车启动,车头翻过缓坡往前开去。
彭深的速度不算快,但起步时的冲力仍是拽得江允整个往前扑去,险些扑倒在地。她被迫的,穿着那双与她脚码相差甚远的高靴,跌跌撞撞地小跑着跟在车后。
她的背影在越野车粗犷的车架衬托下,瘦弱渺小,透着股受尽迫害的可怜劲。
这一幕刺眼极了。
像胜利者的示威,用弱小的俘虏来标榜他此刻的胜意。
这种方式显然奏效。
曲一弦怒火中烧,烧得理智全无。
她面上沉凝如水,冷得快和眼前这结冰的湖面一样冻成渣了。光坐在这里,显然消不了火。
她抬头,从车顶的控制按钮里打开车顶那排探照灯的,灯光打开的刹那,她推开车门,一手攀着行李架,一脚蹬着后视镜,三两下攀上车顶。
“龟孙子”“王八蛋”“混账羔子”一连串骂人的词汇在她嘴边徘徊,数次控制不住将要脱口而出时,她生生咽了回去。
没用。
骂他只不过会进一步激怒他,达不到实际效果。
她立在车顶,眯眼远望。
眼前的山林和她此刻置身的这一座不同,它密实得像是连光也透不进来,从里到外透出股糜烂腐朽,像张着嘴吞噬一切的黑暗森林,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淤泥与腐叶的腥潮味。
眼看着江允即将融入林中的迷雾里,她忽然回头,那张苍白的脸上沾了几许脏污,越衬得她肤色透着股诡异的惨白。
回眸的刹那,她眼中含泪,嘴唇轻抿,哀求的眼神里透出些许求生的渴望。
那一幕诡异的,和那天帐篷里抿唇轻笑的江沅渐渐重合。
曲一弦仿佛透过她看到了那晚猩红的尾灯,带着江沅渐渐远去,最后融进深渊般的浓雾里,再也寻不到踪影。
她的心脏,从末端开始抽搐,像被人捏蹿着摇晃着,痛彻心扉。
是他,是他!
江沅的失踪和彭深肯定脱不了干系。
曲一弦再未犹豫,腿勾着车架,从车顶跳下来,准备过河。
傅寻察觉到她的意图,垂手放下手中的地图,给她指了指左前方被碾碎的冰层以及如同一个碎裂的窟窿般漂浮在湖面上的浮冰。
“冰层不够厚。”他没阻止曲一弦过河,只是提议:“减重物资再过。”
虽然减轻的负重寥寥无几,但有时候压垮冰面的可能就是一根稻草的重量。
——
减重这事,傅寻来做。
曲一弦下车,检视车辆。
刚才在崖边那么冒险的试车,左侧后轮的轮胎磨损严重。进沼泽后,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车辆的保障和补给既然在对岸丢了个干净,那就要确保车辆的状态要处于巅峰水平。
她调试完车,卸下千斤顶,去后备箱帮忙。
傅寻刚卸下备胎,见她过来,压下后车厢门,问:“你要不要看一遍?”
“不看了。”她扫了眼满地的家什装备,有些心痛:“我还是头一回,把能救命的……”话未说完,傅寻握住她的手腕压上来,严丝合缝地把她压在车门上。
“绞盘和绳索就够了。”他低声,像压抑着什么,语气又低又沉:“对岸是沼泽,树都枯死了。你以为你的车能走多远?”
“我之前一直没想通,为什么江沅失踪了,车却还在。”他额头一低,抵住她,声线哑得几乎难以成句:“江沅是被彭深拖进了沼泽里。”
“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还原当年江沅失踪……”他低头去吻她,不含任何情欲,反而像是安抚般,从唇到舌,纠缠勾结。
曲一弦被迫承受着,那双眼像是蒙了一层雾,透出丝翳白的光。
傅寻的这段话,她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僵立在他身前,如灵魂出窍般有丝惘然的迷茫。
“我知道是他。”从开始怀疑他的那刻起,她就隐约有种感觉,江沅的失踪与彭深一定有所联系。
江沅离开那晚,第一个追出去的是巡山队员,彭深紧随其后;他回来时,脸色苍白,满是歉意的对她摇了摇头,表示遗憾;他的车,遍布淤泥,脏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听说那晚彭深半路陷车,救车时伤的脊椎,留下了无法久坐的后遗症;……
她的脑子一炸,那些纷乱的画面一股脑蜂拥而上——
傅寻手里那张沾满了泥灰的巡洋舰照片;裴于亮狞笑着说,王坤的车祸是他安排的,他为彭深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彭深不想他继续待在车队里;还有那些断断续续,仅剩下关键词的只言片语。
不是偶然,全不是偶然。
王坤在雪山上的矿质勘测队工作过,所以熟知雪山地形。附近有废弃的军事要塞应该也是勘测时知道的,他脑水肿送返后,开始干走私,往返于西北环线。
按时间线来看,彭深当时刚好在玩探险,玩穿越无人区。
彭深爱玩,又仗义,朋友自然很多。裴于亮说他能与王坤玩到一起,是为了王坤手上有走私销货的渠道。
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把两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以至于江沅当晚去拿水时撞破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