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性寒,你那么惜命,居然不养生了?”
可印象中,她不沾别人碰过的食具。也许真的是厌倦了养生,想叛逆一把?
余致远转而道,“最重要的,是我的感觉——你今天,对我格外的不耐烦,掩饰不住的那种。那么问题来了,你这种惯常假惺惺、任何事都要做到滴水不漏的女人,这么反常,岂不奇哉怪哉?”
“阴阳怪气的,”梅衫衫放下茶杯,避重就轻地把球踢了回去,“你今天这么关心我,岂不也是反常?”
余致远哈哈一笑:“彼此彼此!可能这就是夫妻相?”
梅衫衫面无表情,“是前夫妻。”
“关于这个,我也正好需要跟你商量。”
上上个月,结婚满五年的第二天,余致远确认过自己已经可以全权支配余老爷子在海外设立的那笔信托基金,便招来律师,开始了协议离婚程序。
他本是不愿意受婚姻的束缚的。当年徐诗音与他分分合合,算是他交往过最长的一任女友,他也没考虑过结婚。直到她终究等不下去,另嫁了他人。
哪知余老爷子在遗嘱中留了一手——余氏的部分股权,须得他结婚后才能接手,而在海外的一大笔信托基金,则要他结婚满五年才可以兑付。
老爷子观念老旧,笃信男人要先成家、后立业,不论在外面如何风流不羁,家里总得有个妻子镇守后方。因而他用心良苦,五年的要求,旨在防止孙子为了遗产闪婚闪离。至于五年后……他不信哪个女人在做了五年的余氏少奶奶后,还会舍得放手。
余母也一直为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她虽然嫌徐诗音太端着、又太“作”,可人家绝情另嫁,又把她气得够呛,立誓要尽快给儿子娶个更漂亮更贤惠听话的媳妇,找回场子。而这时,向余氏寻求合作的汤家表示了联姻的意向。
当时正逢全球经济低迷,进出口贸易首当其冲地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外贸企业大片大片的倒闭。汤家的公司资金链也出现了问题,急需注资以度过危机,为此愿意在股权方面大幅让步。对于正趁机四处抄底的余氏来说,这很可以坐下来谈谈。
自古巩固关系靠联姻,汤家也不例外。主事的汤博军想把女儿汤如玫嫁给余致远,为此还以庆生为名安排了一场相亲宴。
而余致远在一接触到汤如玫痴迷的眼神,就在心里给她打了一个大叉——开什么玩笑,娶个对自己单箭头的老婆,还怕她不管东管西?怕是嫌日子过得太轻松吧!
不过相亲宴也不是一无所获,他发现汤家还有个性格温驯的小可怜,汤博军的弟弟汤博业的继女梅衫衫。面对颐指气使的继堂姐,她也是和和气气的;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主角,她就乖乖的缩在一边;看向他的眼神平静似水,没有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狂热;长相清灵秀美,带出去也不丢他的人。
更妙的是,她还有先心病,虽然动过手术基本痊愈,但还是柔弱多病,不具备没事瞎折腾的体力条件。
简直是摆在家里当花瓶的理想人选。
而成本不过是多养一个女人,多出一笔医疗费,就能轻松解决遗嘱和催婚两大难题,稳赚。
余致远行动力惊人,在调查过梅衫衫,确认她情史空白,性情人人皆夸温柔良善后,便向汤家提出了要求。至于梅衫衫本人的意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更不担心汤家不答应——他们急需周转的现金,为此卖个女儿算什么,况且还不是自己亲生的。
汤博军当然更希望坐余家少奶奶位置的是自己女儿,可他也不敢因此得罪余致远。不知他是否还需要说服汤博业夫妇,总之汤家那边如他所料,同意了。
余母却对这儿媳人选很不满意。
一来儿子的举动很有一见倾心、非要娶回家的意思,这不是标准的祸水么?而且一开始说的是汤如玫,虽然八字没一撇,这仍然很有跟继堂姐抢男人的嫌疑。
二来,这女孩身体也太娇弱了!
要不是反复跟医生打听清楚了,她在生育上只是风险大了些,应该不是不能生,她说什么也不能听儿子的。
尽管略微有些磕磕碰碰,这事反正是定下来了。
订婚的消息刚放出去,余致远就听说自己的未婚妻住院了,原因是从楼梯上跌落。
……自残逃婚?
余致远不能相信会有女人用这么荒谬的方式逃避跟自己结婚,便派人打探了一番。结果,无需他打探,很快圈子里便私下传遍了,这回汤家统一口径是梅衫衫失足跌落台阶,连梅衫衫自己也对探病的人表示是自己不小心,可实际上,根本是汤如玫推了她一把。
人们纷纷感慨梅小姐良善到近乎软弱了,反衬之下,汤如玫未免太过跋扈恶毒。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能为了争男人对堂妹下毒手啊!
余致远却很疑惑,既然汤家封了口,怎么真相还会传出去了?
没有人怀疑摔折了胳膊还扭伤了脚、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梅小姐。余致远都想不出她是怎么做到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的,可她就是做到了。
毁了汤如玫的名声还不够,汤博业夫妇因此事与汤博军一家产生了严重裂痕,后来借着这场婚姻带给她的影响力,她暗中支持汤博业逐步把汤博军一系在汤家公司彻底边缘化,让他们从公司的壮大中沾不到半点光,可以算是大仇得报了。
与这件事比起来,她重伤初愈就忙不迭去讨好准婆婆,讨好得余母再不敢坚持要儿子儿媳婚后仍与父母同住,外人还纷纷羡慕余母有个贤惠孝顺的好儿媳,让余母堵得心塞难言……简直不值一提了。
更出乎余致远意料的是,她竟然不知怎么看出了这场婚姻的内情,主动和他谈起了条件,而且还谈拢了!
他向来觉得女人翻不出什么水花,自觉这回看走了眼,跌了个跟头,在协议达成后,便肆无忌惮地在外面放飞了起来,丝毫不考虑给所谓的“余太太”留颜面,甚至不无抱着给她添堵的心态。
可这女人真的很沉得住气。
从二十二岁到二十七岁,五年的时间,世人公认女人最美的青春年华,她被绑在这场协议婚姻中,居然真的自自在在地过了下来,还凭借着“余太太”的头衔所带来的人际关系网,把那个他本来不看好的画廊经营得有声有色。
仔细想想,除了心机太重外,余致远对这个花瓶妻子大致上还是满意的。
懂事,识大体,能与婆婆小姑相安无事,从不损害余家的利益,更不对他指手画脚。偶尔有拎不清的女人闹出争风吃醋的事情,她也能自己解决,不会对他哭闹搅缠。
这么一想,简直省心的不得了,比他公司最得力的下属还省心。
余致远略微出了会儿神,感觉到一个热乎乎的杯子被放在自己手边,顺手拿起来喝了一大口,旋即被烫得喷了出来——
“搞什么?!”
梅衫衫动作优雅地把茶壶放好,“好心重新泡了一壶猴魁给你,谁让你直接入口的?”
“又苦又涩!”余致远用冰凉的自来水给口腔降了降温,吩咐道,“我要红茶,两匙糖一匙奶。”
同样的茶,刚才明明有人说是清甜的。
梅衫衫不理会他。
“你说,需要跟我商量,是商量具体怎么公布离婚的消息吗?”
手续虽然办得差不多了,可揭露这一新闻的时机和方式却一直没找到时间商定。掌领着余氏这样的金融巨头,余致远的婚姻状况并不止是私事,婚变这种风波,很容易给市场带来不好的影响。
“关于这件事,我希望我们能推迟公布离婚。”余致远抬手止住梅衫衫的发话,接着道,“这是出于多方面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