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放下相册,不想再看,他该立即跟罗辛说明来意,而不是兀自陷入漫无边际的自我矛盾里。那一本相册,很是厚重,里面有好些相片都没有放入照片格里,付青洛将它重新放回床上的时候,那些零散夹在相册中的照片,稀稀拉拉落了一地。
罗辛快步走过来弯身去捡,付青洛的腿弯身不便,扶着床沿缓缓坐下,然后俯身将离他很近的那些照片一张一张仔细拾了起来。每拾一张,照片上或安静微笑或秀眉微蹙的陶曼都好似在不断重复那日她离开时说过的话——
付先生,欠的债早晚都是要还的,我等着。
之于他,从来就不相信会有什么报应,就如同,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日久生情。照片上的陶曼笑容轻恬,有那么几秒钟,付青洛在怔凝思考,那时的罗辛与陶曼,有没有想到过会有分开的一天,又有没有想过,之前所有关于幸福的憧憬,最终,全都化成泡影。
他向来是理性的,因为太过理性,所以这二十八年以来,才第一次有了心动。为付唯钰善后那一年,他对陶曼并没有任何愧疚自责的感觉,只一心想着,要将妹妹保护得密不透风。可如今,当自己真的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时,他忽然就开始怀疑起自己从前做过的每一个决定。
不愿再想。
然后,一垂眼,付青洛便看到了那张被陶曼一语成谶的合影。
其实这一张照片,原本他是没有要拾起来的,因为散落的地方并不容易被付青洛看见。
只是,蹲在地上正在捡照片的罗辛忽然就停了手上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个地方看了很久很久,眼眶还渐渐泛红。
付青洛只是无意朝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而已。
可是,就是这偶然的一瞥,便将他彻底推入无底深渊,从此以后,万劫不复。
照片上,日光明媚,四个满面幸福的人,在静静地望着他,微笑。
付青洛怔愣得无法言语,这四个人,他怎么好像,都认得。
抱着篮球,额前头发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罗辛。
右边,偎依在罗辛身侧,巧笑嫣然的女孩,是陶曼。
然后,跟陶曼手挽着手,并肩站在一起,双眼笑成弯弯明月一般,这种呆萌呆萌的表情,如此熟悉,熟悉得,甚至有几分难以置信的陌生。
不敢确定更不想确定,付青洛逼着自己将目光移向最右边的男人身上,脑海中忽然就蹦出尘封已久的片段。
那一年,照片上这位俊朗挺拔的男人,曾低声下气地站在他的面前,沉哑的声音近似哀求,他说,付先生,能不能,放我妹妹一马,只要你开口,任何条件我都不会犹豫。
然后付青洛便终于想起,这个男人,似乎叫做许濯。
许濯的手臂宠溺地环过她的肩颈,她就轻轻地靠在许濯的怀里,乖巧幸福得模样,令他的心,狠狠抽痛。
照片的右下角处,有四个隽秀可爱的签名。
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微微颤抖着自罗辛手中僵直地抽走照片,不敢看得太过仔细,却又忍不住想立即否定那些令他心慌的不确定,他极缓,极慢地看向右下角的签名处——
罗辛辛小桃子。
还有。
许濯濯杜柠檬。
☆、第32章 三二入v二更
他又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名字。
杜柠。
杜柠。
那一年,许濯来求着他的时候,他曾嗤笑着告诉自己,他要杜柠死,她就绝对不可以生。
所以,他又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这个名字。
只呆愣地看着照片,一动,也不能动,整颗心,被掏得空洞干净。
还是罗辛觉察到了不同。
他困顿开口询问,青洛哥,你怎么了。接连,问了三声,却仍是,无人回应。
他就木讷地看着照片,看着照片上笑靥如花的杜柠,他甚至都好像听到站在她身旁的陶曼正冷笑着对他说道,你看,付先生,我说过,欠的债,早晚都是要还的。
然后,他又仿佛站在她另一旁的许濯低声下气地对他说,付先生,能不能,放我妹妹一马。
…… ……
罗辛伸手用力推了推他,接着在他耳边大喊一声,“青洛哥!你到底怎么了!”
他猛然回神,意识却仍旧处于一片混沌之中。伸出食指轻颤着覆上照片中的杜柠,他问得几番犹豫,心中总还存着侥幸,总还以为,这世上容貌相像的人总是多如繁星,说不定,说不定他只是因为太过想念远在英国的小笨蛋,所以才会将别人错认成了lemon。他指着照片,笑容太过僵硬,话也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却还想要徜装无意地开口,“这位,昌合的许总是不是,那么她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她是谁?”
他问得又快又急,连声音都是黯哑颤抖的。
罗辛有片刻的晃神,这张被付青洛拿在手中的照片,右下角处的四个可爱签名,还是陶曼亲手写上去的。
他们四个形影不离了那么多年,可是最终留下的,也只有这一张照片而已。
“她是陶曼最好的朋友,”罗辛淡然开口,目光还停留在那张照片上,随即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至少,在陶曼心里。”
付青洛没有说话,因为无话可说,因为这一句‘她是陶曼最好的朋友’,已经注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罗辛还在动作迟缓地收捡着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他并非刻意,只是很多很多情绪在心底搁置压抑了太久太久,那些关于友情的定义,他早已看不清明,就算陶曼能假装忘记,他也仍旧在意。
他怪许濯跟杜柠。
他怪许濯,在陶曼遭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之后,居然还选择对他守口如瓶。
他怪杜柠,陶曼那生不如死的三年,她这一位好闺蜜,人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