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天明脸上明显写着不信。
龚妈妈唯恐事情还要落自己头上,这时候就再半点不敢迟疑了,倒豆子似的赶忙撇清道:“当年萧大爷纳了凌氏没多久,他们两个就勾搭上了,我不过一个买来的奴才,他们两个又软硬兼施的逼我,叫我替他们隐瞒……我一时心软,想着那凌氏也是个可怜人,就没有告发他们。后来凌氏生了云少爷,我原来也不知道那不是萧大爷的骨肉,直到有一天……那阵子萧大爷奉命出京公干去了,郡王府又不知道外头还有我们这一房人在,根本也不会过去探望,凌氏抱走了孩子,又让我去人牙子处买个差不多大的婴孩儿回来。大老爷您知道的,穷苦人家生了孩子养不起,别说是卖,就是有人愿意养,白送出去都肯的。当时虽然事出突然,可那人牙子也找了三个差不多的婴孩儿给我挑,我瞧着样貌挑了个和云少爷最相近,花了百两银了封了那人牙子的口。后来我抱了孩子回去,凌氏又对外说是小少爷生了病,有小半个月没准旁人进她那屋,也不让接近孩子。小孩子本来就都长得差不多,后来过了个把月,就是萧大爷回京也没认出来孩子被调换了。从此……从此那孩子就养在我们院里了。”
其实古川有恐吓她是真的,但也是因为凌氏大方,那时候萧概得了新欢,很舍得往凌氏身上花银子,凌氏也很舍得打赏她。
龚妈妈不到二十岁就死了丈夫,又没儿没女,娘家哥嫂不容,只能卖身为奴,被卖到顶子胡同,一开始她一看是小门小户还挺看不上,却没有想到自己是行了大运,遇上凌氏这么个女财神。
别人家一个管事婆子一个月几钱银子,凌氏随便一打赏,她哪个月入账也不会低于十两。
反正萧概就是养了个外室,她又是个买来的奴婢,何必出头揭穿什么真相呢?索性就依附于古川和凌氏,抓紧一切机会敛财了。
可是替别人保守秘密这种事,做了第一次,后面就会有无数次,因为——
上了贼船。
彼此之间都被抓着把柄。
一开始龚妈妈也是有过忐忑和后悔的,可就是因为凌氏舍得打赏她,渐渐地干顺手她也无所谓了。
否则也不至于终有一天变本加厉,居然敢到公堂上,在胡天明和穆郡王的面前耍手段。
不仅是胡天明,就连武青林兄妹都对这样的内情十分意外。
武昙瞪大了眼,看看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龚妈妈,又看向旁边行尸走肉一般冷着脸站在那里的古川……
她本来突发奇想,想利用凌氏做文章借以在萧概和古川主仆之间打开缺口,虽然她只是临时起意,可雷鸣在依计行事之前不可能不回禀萧樾的。
萧樾既然知道他要用古川和凌氏设局,便不可能不叫人先查一下这两人的底细……
可见,这两人之间有染的事,萧樾事先也没查出来?
武昙听在耳朵里,有点像是听了无稽之谈,紧蹙着眉头再次跟那龚妈妈确认:“你说萧概的这个随从早就和凌氏勾搭成奸了?这么些年,他们就从来没露出马脚?你们院里的其他人,还有萧概……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吗?”
龚妈妈虽然还是不清楚她的具体身份,可是在场的一个京兆府尹一个当朝皇叔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此时面对武昙的问话也是半点不敢隐瞒的,立刻回答:“那小院里本来就人不多,再加上凌夫人的性子喜静,平时几乎都是足不出户的,也不怎么使唤人……”
她说着,忍不住又悄悄地抬头看了古川一眼,继续道:“他们来往的多的也就最开始那两年,那时候古川已经是萧大爷身边的常随心腹了,对大爷的行踪十分清楚,都是算准了大爷被别的事绊住的时间才过去的,再后来……等有了孩子……凌夫人说他怕一旦事情败露了,会连累了孩子,他们两人之间也就渐渐地淡了,尤其后面这四五年,暗中来往是会有,但也就是说说话儿,没再有什么逾矩的举动了。而且萧大爷把我们夫人放外面养着,本来就时常会派他去传话或是送些物件什么的,即使他们见面了,其他人也不会多想。”
武昙对这事儿的始末还有点懵。
可不管是胡天明这个过来人,还是萧樾和武青林这样见多识广的大男人,心里已经不约而同的有了判断——
只怕这个古川跟凌氏往来,笼络利用,甚至于借腹生子的原因都要更多一些,反而他背主和凌氏偷情,这件事是出于情难自禁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因为大家都是男人,对男人的心理会多少更了解一些。
一个男人,若是真心爱慕一个女人,并且已经到了宁肯冒险背主,豁出命去也要跟对方在一起的地步,那么难舍难分是起码的,又怎么可能做到说断就断?
他两人明明时常见面来往,并且条件也允许,却连着几年再没有过肌肤之亲?
就算有苦衷——
男女之间,很多的时候都是情之所至,理性也约束不了的。
一屋子的男人全都各怀心思,抿唇不语。
武昙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脸上表情茫然:“所以呢?他们杀萧概可以解释为恼羞成怒,一时义愤,可是为什么连穆郡王都要害?”
如果古川和凌氏这一对儿苦命鸳鸯是恨萧概横在他们中间而起了杀人之心,那么这么多年里,他们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他们既然忍了这么久,可见也不是非杀萧概不可的嘛?!
现在突然动手了不说,居然连穆郡王那边也……
“凡事总要有原因的,”萧樾侧目看她一眼,按在她肩头的手掌又拍了拍她聊做安抚,只对胡天明道:“依本王之见,凌氏与人有染是真,谋杀萧概也是真,但实际上她就只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和杀人工具,要知道真凶的杀人动机,胡大人可以从他的身上往前去查。”
他朝古川飘过去一眼,语气淡然:“当然……想走捷径的话,也可以直接找穆郡王府的人去问。”
古川在萧概身边十几年,进了穆郡王府之后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当时会失察,是因为时间仓促,再加上这人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一时大意,就只查了近况。而这个人,明显城府很深,照龚妈妈所言,最近几年他跟凌氏之间早就不再亲近了,自然不可能查到他真实的底细。
胡天明略斟酌了一下,紧跟着又是目光锐利的垂眸看向龚妈妈。
龚妈妈如今是吓破了胆,只求能最大限度的脱罪,赶忙澄清:“大人,奴婢不知道啊,我去顶子胡同才刚八年,我只知道他和凌氏的事,又受他胁迫去做了今天的事,至于其他的内情……奴婢可以指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啊!”
就目前的情况看,就连凌氏没准都是个糊涂鬼呢,更别说是这个龚妈妈了。
胡天明倒是不怀疑她还有隐瞒,只就挥挥手,示意衙役:“将她带走,严加看管。”
“是!大人!”衙役进来提人。
“大人饶命啊。”龚妈妈哭喊着大声求饶,“奴婢是被人胁迫的,我是被人利用的,您饶了我,饶我……”
呼喊声渐渐地远了。
胡天明重又看向萧樾三人,拱手道:“正好穆郡王府的人还在这,微臣就先带这人去碰碰运气,少陪了。王爷和侯爷若是感兴趣,不妨在此稍坐,也一起听听消息。”
萧樾说是偶然拿到的古川,他根本就不信。
想对方堂堂一个亲王,又是有名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人,今天会特意为了穆郡王府的案子送了人证来他京兆府……
胡天明想也知道,萧樾是对这案子感兴趣的。
“好。”萧樾略颔首。
他是不担心把古川交给胡天明之后会被这人反咬一口的,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古川藏着个多年以前的大秘密,往前推个两三年还好,要是推个十年八年……他那时候才多大?自己都顾不了自己,就算诬赖他主使谋害了穆郡王父子,那也得有人信啊。
何况——
萧樾本身也是个很谨慎的人,他自认为以自己发迹之后这些年里的行事,不会留给任何人足以攻讦他的把柄。
他领着武昙走到里面的椅子上和武青林一起坐着喝茶去了。
胡天明叫人押着古川去了后面。
这会儿太医已经到了,正在给穆郡王诊脉。
穆郡王今天因为是要封锁府衙,控制场面的,所以带出来贴身听吩咐的并不是普通的护卫,而是府里做了多年很有威望的一个管事。
那管事彼时正心急如焚的守在床边直搓手。
“刘管事。”胡天明叫了他一声他才发现有人进来了,一回头,看见被衙役押着的浑身是血的古川,不禁吃了一惊:“古川?”
打了个寒战,随后才飞快的定下神来,看向胡天明道:“他怎么会在这里?府尹大人是从何处将他找到的,而且他这身上……”
胡天明装蒜也是一等一的,只面不改色的避重就轻:“本官又重新审问了那个龚婆子,并且带此人过去与她当面对质,她已经改口指证此人就是凌氏的奸夫,并且也进一步招认证实凌氏所生之子确实非萧大人骨肉,而是此人血脉。再有……那龚婆子也辩称是受他指使,之前才故意在郡王爷面前引出贵府小少爷的身世的。这样的话,本官就有理由怀疑他是事先知道郡王爷身体有隐疾,这才故意怂恿凌氏及龚婆子刺激郡王爷至病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