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祸水,这……这这这是祸害啊!!!
殷战怀疑自己最近眼残,揉了一下眼睛再看,显然里面的陆栖鸾也呆滞了片刻,两厢无言,殷战果断把鹿青崖一把扯到外面,关上了门。
“兄弟,这个女人你不能娶。”
鹿青崖愣了一下,瞬间感到了背叛:“……怎么连你都这么说?”
“我……”
——这踏马的要怎么解释?解释里面那位是个杀夫卫道的朝廷狗官?说出来不是这个死就是那个亡好嘛!
鹿青崖怒道:“你是不是也听信了寨子里的谣言,说她八字和我不合?!我告诉你,咱们兄弟归兄弟,你跟我打架斗嘴什么都行,就是不准说她半点不好!”
——不兄弟,她不是跟你八字不合,她是跟所有人八字不合……
殷战捂着脑袋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半晌,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现在正值战乱,儿女情长的事等到平定后再说成吗?”
“你这人回了趟家怎么变得这么犹犹豫豫的?她那么善良的姑娘,现在不娶回家,等到别人下手来抢,那不是晚了吗?!”
殷战数年前来南岭的时候就与鹿青崖见过,当时有一个恶绅欺压良民,逼死妇女,他在酒馆里听了,就打算去教训教训,岂料到了恶绅家中,发现有一人与他不谋而合,在他之前便惩治了那恶绅,便是鹿青崖。
二人都是性情豪爽之人,于此事后十分投契,后来殷战知道了他是鹿獠义子,也晓得他为人耿直重恩,多次劝过他脱离青帝寨,但鹿青崖一向对鹿獠崇敬有加,为此还和殷战打过两次。
本来殷战都不打算劝了,可眼下情况不同,青帝寨叛乱,他作为先锋大将,如果不能招安,那就一定是死路一条,殷战本来打算能劝则劝,劝不了就在青帝寨里先埋伏下来,直到看见陆栖鸾在这儿。
……求你了兄弟,你就让这个纯洁善良的狗官去祸害别人吧。
殷战发现自己首先就没啥立场去插手别人的婚事,只得转移了话题,拉着他在石阶上坐下,忧心忡忡道:“抱歉了青崖,刚刚一时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其实说这些……那个,我是想等平乱后,你也能娶得安心不是吗?”
其实想一想,先前那几个未婚夫,都是因为自己犯了事儿才被陆栖鸾怼进牢里的,假如他们不犯事,陆栖鸾的态度还是很宽容的。
“平乱?你这是什么意思?”鹿青崖捕捉到他话里的细节,目光微微疑惑。
平乱平乱,平的是乱,至于什么乱……自然不言而喻。
殷战肃容道:“我想你去应下朝廷的招安。”
鹿青崖脸色变了,站起来闭上眼道:“兄弟,你我虽然有过命的交情,但这种话还是免提了。当年你也是见过的,朝廷就差跪在易门面前请那些人出山,何等的礼贤下士……不过转眼的功夫,江山一定,说杀就杀,一个都没放过。寨中的兄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便是想金盆洗手,哪一个不是案底累累?我明说了吧,招安此事,就算是义父开口答应,我也非要一抗到底。”
这就是没法妥协的地方,这些绿林匪的案底实在是太多了,尽管也有不少除魔卫道的英雄事迹,但打家劫舍终归没少干,就算是从了良,经过这一波叛军洗礼的百姓首先就不会同意。
殷战一时也没能拿出更有说服力的话,叹了口气道:“起义一事终究发在梧州,而梧州在楚境中南,一旦朝廷调集南方各州各郡的兵力,不止保不住你的兄弟,我怕到时你……”
鹿青崖打断他道:“别说了,再说一句,你我朋友都没法做了,我还想你喝多一杯我的喜酒,别酒还没冷,心就先凉了。”
——我是怕你尸体都凉了再说这话就晚了啊!
鹿青崖显然是听不进去的,外面的随从进来说又由于一批梧州豪杰听说他娶亲,来相贺顺便借此投靠,他便让殷战在这儿稍等,一会儿回来再找他。
院子里就剩下殷战一个人,心如乱麻。
里面听窗根听了好一会儿的陆栖鸾见外面没人了,方开了一条门缝,露出一只眼睛道——
“下官见过殿下。”
殷战表情扭曲道:“不是听说你去崖州请谢端出仕吗?你咋跑到梧州当人家的压寨夫人来了?”
陆栖鸾:“回殿下,下官是无辜的。被贼寇无端劫来贼寨,当做是被狗官戕害的良家女子,为周全己身,无奈不得不出卖色相周旋至此,让殿下见笑了。”
殷战顿生同情:“那还真是委屈你了,我跟鹿青崖私交还行,要不等会儿我跟他说一声你是故人之女,把你带走你看怎么样?”
陆栖鸾:“不行,下官为国为民一腔赤诚,左右都耽误了请谢公出仕的行程,不祸祸贼寨点什么将功抵罪,我怕回去后御史台又要喷我。”
“人家知道你在京城的丰功伟绩吗?你一个姑娘家,总不能真的嫁过来吧,陆大人知道你这么牺牲吗?”
陆栖鸾道:“事到如今,下官还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殷战听得悲从中来,看了一圈周围的红绫,道:“你是不是已经看破红尘了?”
陆栖鸾幽幽道:“我没有看破红尘,只是命运弄人。”
“那你骗鹿青崖的心干啥?”
“不骗您以为下官如斯娇弱之身能在敌营活下去?您觉得我脸上画着两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说到底下官之所以到这梧州来,不就是因为殿下撂挑子不干,让下官不得不千里迢迢来南岭找新首辅坐镇朝堂?”
满腹怨气地怼回去两句,果不其然看见殷战脸上有些惭愧之色,陆栖鸾的心里终于代皇帝受到些许慰藉。
“废话下官就留着以后说,刚刚也听见了,殿下想招安的心思是好的,但怕是不了解个中内情。”
殷战见四下无人,靠近了些问道:“什么内情?”
“官军的监军于尧和鹿獠有所勾结,我亲眼所见,他带了官军的布防图给鹿獠,又许诺他私自调了官军的军饷,恐怕还透露了官军粮草的行军路线,用以资敌。”
“于尧……这人不少都察院的左丞吗?是谁的人?”
“都察院本来是两边不靠,上但次聂言的事漏出去些左膀右臂,我猜左相的人急了,便让自己插在都察院的人紧着四卫的职位盯,想趁枭卫动手查他们之前先掌握京中的武备。说点不好听的,这事若真让他们办成了,将来逼宫夺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殷战坐在石阶上支着下巴想了片刻,摇头道:“父皇这几年杀的人不少了,他们猖狂不了多久,至多一两年就完了。”
“殿下,”陆栖鸾想起当日在宫中皇帝对公主说的话,不甚赞同道:“做父亲的并不会永远都那么强大,他总会老的。我们做子女的靠父母庇佑才活到这么大,不能因为习惯了养育之恩,就觉得什么困难他们都能应付……这可是整个国家。”
殷战默然片刻,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道:“是我对父皇当年做下的事心结难解,走得鲁莽了。”
陆栖鸾不由得想起那一夜官道上,鹿獠对官军叛徒的要求,问道:“可是易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