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皇上想哭便哭吧……臣在这里……陪着皇上……”

温柔中带着苦涩的嗓音传至耳畔,终是叫我再也遏止不住内心的悲伤,一下子失声痛哭起来。

那之后,不知是不是这么些年来隐藏在身体某处的泪水积聚得太多的缘故,我无助地倚在苏卿远的怀里,哭了昏天黑地。

只是,哪怕哭得再怎么伤心,待那温热的液体流干之后,人还是得面对现实。

三弟姬风行,以谋反之罪被囚于素以环境严苛闻名的“销骨塔”中,女帝念及手足之情,留其性命,着其面壁思过,痛改前非。

这样的决断,绝非出自我的判断——因为,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我的至亲背负上这恐将难以洗清的污名。

可是,面对朝野上下一片指责、请愿之声,势单力薄的我根本就无计可施。我和那些是非不分的臣子都分心知肚明,谁也没有在那所谓的战场上目睹三弟本人,谁也没有眼见为实的证据来指证他的犯上作乱,但他的罪行,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认定了。

没错,这听起来毫无情理可言的做法,却极其顺利地得到了落实——比起传说中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源于那个一手遮天的男人吧。

虽然不清楚他姬子涯究竟使用了怎样的手段——连“天衣无缝”都不需要去顾及——但我已经可以认定,就是这个心狠手辣的男子,出手陷害了我的三弟。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因为三弟在朝中积攒了一定的势力,就因为三弟会帮我、会替我出主意对付他?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他想要的……恐怕就是那种绝对的……不容反抗的权力了。

如此一来,不光是我、三弟、满朝文武……也许整个天玑国,都再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了?

☆、两年时光

自“皇弟叛乱”的风波渐渐平息之时起,每每思及此事,我的一颗心里,就只剩下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姬子涯其人,太过可怕。我全然不晓得……要如何应对。

诚然,我问过琴遇,问过苏卿远,甚至问过舒妃娘娘——可惜得到的答案,都只有或隐忍或无奈或悲愤的一句“从长计议”。

是啊……从长计议……连三弟的亲生母亲——那个心思深沉的舒妃娘娘都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妥协,我这个被架空的皇帝,还能如何?

只不过,被迫忍受的我们都没能料想,这一“计议”,就“计议”了一年有余。

在此期间,陆陆续续地又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我的二姐夫古恒。

那一战中,他身负重伤归来,昏迷了整整一个月,虽然最后人是醒过来了,也在一年半载的休养中渐渐地康复起来,可人却落下了病根。

得知此讯的我好几次都想登门造访,以表歉意与关心,却皆是被面无表情的二姐给拒之门外——尽管碍于我天玑国君的身份,她没敢明目张胆地赶我出去,但那张冰冷的面容和冷漠的眼神,已经足够叫心有愧疚的我知难而退。

毕竟,我跟二姐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样,现如今出了这样的意外,她怕是恨不能同我恩断义绝了。

至于古家的其他人,面上不能多说什么,可是我明显能够感觉到,自二姐夫出事之后,他们对待我和三皇叔姬子涯的态度就都发生了些许变化。

对此,我既是无力又是内疚。虽说人是姬子涯提议派遣的,但到底也是经过我首肯的,他们会对我二人均心存芥蒂,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让我有些难以接受的是,有一回谈及此事时,那姬子涯却完全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古将军一家虽因迎娶了二公主进门而得以勉强成为皇亲国戚,但与此同时,他们更是我的臣子,这当臣下的忠君报国,为主子披肝沥胆、赴汤蹈火,乃是理所应当,何来怨怼可言?

他甚至在几次暗示皆未尝收效过后,直接收去了古大将军及其长子手中的一部分兵权,将之移交到了其他人的手里。

对于此等堪称“逆我者亡”的狠戾做法,我自然是不可能赞同的——奈何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私下里向古将军致以歉意的时候,默默忍受着他的明嘲暗讽。

可以说,我和二姐他们一家子,就这么被动地闹僵了——而我的两位兄长,也委实不让我安生。

大哥姬风存突然就被查出私吞了大笔大笔的饷银,目的居然还不光是用于自己的挥霍——他将贪污得来的银子用在了筹建兵器库以及暗中训练死士之事上,显然犯了作为一个王爷的大忌。

东窗事发后,大哥的王府被抄了个底朝天,人也被囚禁在天牢之中,不见天日——直到有一天,我终是心下不忍继而前去探望,目睹的,已是一个陷入癫狂的男子。

至此,昔日皇长子——那个喻意“前程似锦”的锦王,算是彻底地垮台了。

而他的母妃——明妃娘娘,从此在宫里便也再没了说话的分量。

刚开始,似乎一向与其亦敌亦友的禧妃娘娘还赶着热闹看明妃娘娘的笑话,可没过多久,一场悲剧就毫不留情地砸到了她自个儿的头上。

二哥姬风孝杀了人,而且还是在皇城有名的青楼里杀了人——这不但触犯了王法,还丢尽了皇家的颜面,是以,他很快就被幽禁在自家府中,由人十二个时辰轮番看守着,不让他跨出屋子半步。

虽然没有人清楚,这个本就神志不清的男子为什么会突然犯下这桩命案,但事情既已发生,就不可能当做不曾存在。

于是,曾几何时还活得有声有色的禧妃娘娘,终是赴了其一生的对手——明妃娘娘的后尘。

自那时起,我就恍惚觉得宫里安静了很多,连带那些分明已该看惯了的面孔,也莫名变得陌生起来。

我不禁想起几个月前,那个在父皇驾崩之日跑来哭丧的太监李福海,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而被处以杖刑,然后就那样莫名其妙地被打死了,又不由顺着这一叫人心悸的消息记起了早些时候那群因讥笑我而枉死的宫女,记起了三弟出事后琴遇对我所说的那番“以下犯上”之言——我的心里,好像突然就架起了一张谱。

在我登基仅仅两年的时光里,这些与我血脉相连的人,还有那些看似与我与我毫无关联的人,不是死,就是伤。

世上没有如此巧合之事。一切,恐怕皆是人祸。

而那幕后黑手,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

是啊,他姬子涯收买了朝晔宫里的太监,强迫了本该成为一国太后的舒妃娘娘,笼络了近乎大半的朝廷命官,配合他一起演了一出戏——将我这个没有任何能力去反抗于他的软弱无能之辈,扶上了那至高之位,成为他手心里的一只傀儡。

而我,纵使心知肚明,也只能乖乖地做那只在他掌心里跳舞的人偶。

正如此刻,我一如往常地坐在那龙椅之上,一言不发地听着群臣你一个“启禀皇上”我一声“皇上容禀”,却看着他们的眼睛实际上个个都在往姬子涯的身上瞟。

是了,这么些时日下来,我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装模作样了——反正就算我说了点儿什么,也多半会被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给彬彬有礼地反驳回去,还不如安安分分地闭着嘴巴,等着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摄政王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