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思,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了。
是以,我开始了少有的天人交战。
一方面,我很想去看看大姐,跟她说说话,也很想出去透透气——可另一方面,我又实在不想跟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一道去。
更何况,好端端的,他怎么就突然想到邀我出宫散心去了呢?
不免心生怀疑的我自是以一种狐疑的目光打量起那面色如常的男子来。
“怎么?皇上还怕臣在半路上将皇上吃了不成?”
结果我疑虑的眼神太过明显,很快就惹来了对方不咸不淡的一句反问。
我马上咧开嘴干笑几声,赔笑说“怎么会呢”。
姬子涯面无涟漪地看着我。
不下几句话的工夫,我就在他静默的注目中败下阵来。
“呃呵呵……皇叔亲自邀约,朕自然不甚欢喜……只是,就我二人前去,是不是太冷清了一些?不如……由朕做主,再请些人来,我们一同出游……如何?”
话快说完时,我清楚地目睹了姬子涯眸中的一丝寒意。
这是……怪我不识抬举?还是觉得我在防着他?
心下免不了生出忐忑之际,屋外刚巧有人来报,说是角太师到了。
诚然,这位业已年至耄耋的老人家作为帝师教导了我整整两年,虽然自第二年起,他坐镇御书房的次数就已经一月不如一月,但也还是不忘经常来关心我的自学情况,更不忘时不时地来用考题来鞭策我这个后进的学生。
而今时此日,我竟然会觉得,他的出现是如此的及时而又叫人欣喜。
“快宣。”因此,我故意转移了视线,不去看姬子涯那张面色不霁的脸,转而目不斜视地盯着老太师即将出现的方位。
接着,心中一下子有了谱的我目视老人不徐不疾地步入视野之中,如同往常一样恭恭敬敬地冲我行了君臣之礼,又跟姬子涯互相拱手作揖。
“太师快快免礼。”我迫不及待地说罢,看着他站直了身子与我四目相接,“太师来得可真是巧,朕与皇叔正商量着出宫踏青之事,不知太师有否兴趣随朕一道前往?”
话音刚落,角太师就不由自主地愣了愣——而后侧首看向了姬子涯。
怎么……他也……忌惮姬子涯吗?好像他以前不这样啊……
正不免由此心下一沉之际,我却意外听得姬子涯波澜不惊道:“太师这两年来劳心劳力,难得皇上一片尊师重道之心,太师便随皇上一同游赏吧。”
这一下,角太师是不发愣了——换我怔住了。
他……居然会同意——还帮着我劝说太师呃……
更叫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的是,姬子涯发话后,角太师他竟然马上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这样,一场三人行的出游就稀里糊涂地被定下了。
是的,三人行,自赶巧撞上的角太师之后,我就没再拉到其他的随行者,一来是因为,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二来,我也没敢在姬子涯意有所指的目光下再硬着头皮去违逆他的意思。
不知何故,我好像能够隐隐地感觉到,他并不希望有太多的旁人掺和进来——虽然我委实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一奇怪的倾向。
本来,我是想找苏卿远问一问这其中是否存在猫腻的,奈何从姬子涯发出邀请一直到清明到来的那三天里,我都没能私下里传唤到他人,也不晓得他这是在忙活些什么,最后便只好作罢了。
是日,虽值细雨纷纷的时节,天空却难得播下了柔和的阳光。我抬头望着那躲在云层后头的太阳,感觉心情倒也不是太过沉重。
不就是跟姬子涯一块儿出宫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能见到大姐,还能出去溜达溜达,真没什么不好的……
忍不住在心里反复暗示自己,我挑了件轻便的衣裳,由琴遇服侍着穿戴整齐了,便在她的随同下走出了寝殿。
岂料两只脚还没跨出大门门槛,我就一眼望见了于殿外负手而立的姬子涯。
不得不承认,于广袤天幕下静静伫立的他,是玉树临风的——正如我二人初见之日那般,他身着锦衣,头戴白玉,出尘不染,遗世独立,远远看去,是那样的俊美不可方物——倘若他不曾做过那么多叫我不寒而栗的事,我想,纵使我与他乃是如假包换的叔侄,见到如此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男子,我恐怕也是禁不住要为之倾心的。
只可惜,我曾经以为的一切,如今都已被证实乃是假象——而他,再也不是最初那个会叫我感动、感激的亲人。
莫名伤感了一把,我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步履如常地来到了姬子涯的跟前。
他照常向我弯腰行礼——只不过在这之前,他的眸光似乎多在我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我今天打扮得很奇怪吗……
不由得低下头去——想把自己从头到脚给检查一遍,我就听到他语气如常地说了句“皇上请”。
于是,我只好姑且压下好奇的念头,一言不发地上了那辆一国之君专用的马车。
但一屁股落座之后,我突然就记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我立马伸手掀开了车壁上的帘子,看着车外尚未走开的男子,问:“太师呢?”
听闻我的问话,姬子涯不慌不忙地侧过身子,面对着我回答说:“回皇上的话,太师记错了时间,早到了一个时辰,臣擅自做主,让他在车里先歇着了。”
他对角太师,倒是一向敬重得很……
如此思量着,我随即表示太师年事已高,故而皇叔此举并无不妥,就若有所思地放下了车帘。
可是没多久,我就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他怎么知道太师提前了一个时辰到的?难不成他……唔唔……不可能,他又不像太师那样,年纪大了会记岔了时间,更不可能有事儿没事儿地在这儿傻站一个时辰——所以,他一定是听底下人禀报的吧。
如此一思,我便不再觉着古怪,坐着马车一路往宫外去了。
不一会儿,离了皇宫的我就惊喜地发现,这宫外的景色还真是大别于宫中景致。不知是我在宫里憋闷了太久的缘故,还是那一堵宫墙当真隔着两道风景,我瞧着这人来人往的街道,听着那此起彼伏的叫卖,心里竟是禁不住萌生了几许兴奋之情来——特别是当我想到过会儿还能见到大姐并且向她道喜的时候,我脸上的笑意就愈发按捺不住了。
是以,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才刚停下不久,我就急不可待地伸出一条胳膊,自个儿撩开了前方的帘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