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次忘了和你赌点什么了。”莱昂得意洋洋。
伊安下马,站在太阳神像前,对着它低头祷告,手指点着自己的眉心,然后点在神像的胸口。
秋日的阳光在年轻神父的黑发和被汗水打湿的白衬衫上跳跃。剧烈运动后,伊安洁白的脸颊泛着醉人的酡红,温软的嘴唇犹如涂抹了鲜艳的胭脂。
莱昂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神父祷告。
伊安白皙的手指贴着红润的唇,低垂着头。这角度下,侧面优美的轮廓一览无余,又显得那么温顺、谦恭,无害。就像一只蜷起了翅膀的鸟儿,等着人用手轻轻抚摸他。
“有人说你长得像圣主吗?”
伊安惊讶地抬起头。
莱昂却是侧过身,轻拍着波塞冬的脖子。
“有些角度。”男孩低声说,“同影像里的那个圣主,有几分像。”
伊安吻了吻米字架,站了起来:“每个虔诚侍奉着神,沐浴着圣光的人,大概都会有些神似。不过请把你看过那个录像的事为我保密。圣主的容貌不应当被教廷以外的人看到的。”
“为什么?”莱昂问,“让世人知道他们祭拜的神是什么模样,不是更好吗?我就不想对着一团空气磕头。”
“不是因为这个。”伊安拉着莱昂,坐在草地里的石柱上,面朝着阳光下的大海。
“神从来都没有具象的容颜的,信徒可以根据自身的偏好来构想出神的面容。神不会约束信徒的灵魂,只会指引他们,安抚他们,让他们从信念里找到力量。”
莱昂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然问:“神父,你有亲眼见过圣主显灵吗?”
不等伊安回答,莱昂继续说:“至少我是没见过的,我身边也没人见过。父亲也没见过,不然他才不会呆在这个破星球上。可是神父,你可是在教廷长大的。圣主必然显过灵,才会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地信仰他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伊安哭笑不得。
“圣主是怎么显灵的?”莱昂追根究底,“是搜地一道光降临,病人就痊愈了,还是呼地一阵风过,被摧毁的房屋就复原了?圣典上说你们神职人员都被他赐予了力量,所以神父,你可以施展一下你的灵力吗?比如……就先把这个祭坛恢复了,怎么样?给这可怜的太阳神像按上两只胳膊吧。”
“莱昂!”伊安提高了嗓音,“别胡闹了,少爷。别拿圣主开玩笑,这是大不敬。”
“我只想弄明白。”男孩无辜地歪着脑袋,看着神父,“是你一直劝我要虔诚,要信神的。”
伊安揉了揉莱昂柔软的金发,说:“圣主的力量不是为了满足我们的随心所欲的。人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经历苦难的,圣主从不干预人类自己的修行。而圣主只会在最险要、最绝望,当人类凭借自己的力量已无法自救的时候,才会显灵,挽救我们于水火。而在那个时候,也只有最虔诚的信徒的祷告,才能被它所聆听到。”
“所以,”莱昂扫兴,“你也没有见过圣主显灵。”
“是的,我没见过。”伊安说,“但是我希望我毕生都不用见到。因为,这才意味着,我们生活在平静幸福的世界里。”
“但是他是真的会显灵的?”莱昂又来了兴致,“你书房里是不是也有记录着圣主显灵的录像?我能看看吗?”
“莱昂……”伊安已忍不住想去捏男孩的脸了。
这时,伊安的手环上突然响起了请求通讯的蜂鸣声,将他从男孩的连环追问下解救了出来。
传来通讯的,是伊安的教堂里的执事,也是他的秘书。
“神父,”这个瘦小的中年男子面色苍白,双目却灼热明亮,亢奋得不自然,“卡罗尔主教的秘书让我通知您,请您尽快去一趟主教府。”
“就现在?”伊安立刻站起来,一边朝莱昂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准备回家。
“是的,越快越好。”执事说,“我已经让卡梅伦太太把您的车准备好,就等你从帕特农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了?”伊安瞥了一眼走去牵马的莱昂,低声问执事。
执事兴奋得气息不稳,用一种狂热尖细的声音道:“开战了,神父!”
伊安的心一把紧揪住。
“教廷对亚特兰联邦派军了!圣主自圣灵塔发出了指令,让我们虔诚的士兵好好教训一下那些背弃圣光的异端们!圣主万岁!”
第14章
亚特兰联邦的前身为亚特兰帝国,曾和拜伦帝国一样,是巨鲸座里四大宗教国之一。
一百年前,亚特兰帝国发生一场翻天地覆的政变,改帝制为联邦民主制,开始了一系列削弱宗教影响,摆脱教廷控制的改革。
他们的宗教改革也逐渐影响到了星域中的许多国家。
长久以来,教廷都有对亚特兰的不恭采取制裁手段。从早期的经济制裁,上升到后来的军事制裁。教廷公开宣称亚特兰联邦叛离了教廷和圣主,巨鲸座的国家都有权对其发起军事进攻,占领其星域。
早年拜伦帝国就同亚特兰联邦开战长达二十年。只是亚特兰军事力量强大,当时又有名帅战神督战。拜伦帝国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最后只抢了几颗矿星了事。
而这一百年来,亚特兰联邦虽然不断经受着周边国的挑衅和入侵,星域面积一直在损失,却也一直屹立不倒,保持独立。
他就像个饱经了苦难却没有屈服的强者,成了一个精神领袖。最近这二十来年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将亚特兰精神视做向导,不再信圣明教,而有了许多五花八门的新信仰。
“亚特兰联邦可不是什么乌托邦。”帕特农庄园的餐桌上,奥兰公爵一边切着烤羊排,一边嗤之以鼻,“所谓联邦,也不过由皇帝一家独大,换成几大家族轮流坐庄罢了。每次选举联邦总统都是一场丑陋的政治秀,和见不得光的血腥杀戮。也只有那些卑贱的蚁民才会相信他们那一套自由、民主、独立……他们对圣主的力量根本一无所知!”
在家庭餐桌上历来埋头吃饭不吭声的莱昂破了例。他冷不丁开口问:“父亲,你是虔诚的教徒吗?”
餐桌前的所有人都惊讶地抬起头,瞪着莱昂,仿佛看见桌上的一只酒瓶开口说话了一样。
莱昂无无视人的目光,注视着父亲:“你相信圣主是真的存在的吗?他真的有那种神奇的救世的力量?”
公爵淡定地咀嚼着羊排:“我离虔诚一点边儿都沾不上,儿子。不过我确实相信圣主存在。”
莱昂困惑:“你相信他存在,却不信仰他?为什么?”
公爵瞥了长子一眼:“你也不会信仰一个你根本看不起的人。”
“你见过圣主?”莱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