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1 / 2)

石窟的门口非常狭小, 她弯着腰才能进入。

光线不能透入,她走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甬道之中, 若不是心中知道,那两个年轻人就在里面, 她还真不敢往里走。面前的冷风不住扑面而来, 怀里的羊羔因四周的黑暗而不安地咩咩直叫, 她安抚着道:“撒罗,别怕,马上到了。”

这所谓的洞窟, 其实是个庞大的墓室,不知是哪个游牧民族的王者在这里安歇。里面到处都是人和牲畜殉葬的痕迹。一路走来白骨森森。胭脂乍着胆子踩着碎骨前进。

洞穴伸出去,是个墓室,一个高大方正的石台上, 响起一阵轻微的悉嗦之声。两个年轻人正坐在石台上说话。他们声音压得很低。

聂司河黝黑的脸上,被掌中的“照夜珠”映出幽光。他将手中一张密密麻麻写着字的卷帛捏碎,在指尖揉成灰。

旁边坐着细脸长腿的是崔家小弟, 二十七郎崔瑾之:“聂大哥,宜郎写了什么?”

“他说话也没个正形,”聂司河道,“他安排小纪去打探星光圣地, 说是可能搞到了一个天字圈的女刀奴,就让他用美男计套话?小纪那么老实一个人,这像话吗?”

崔家二十七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有点懵懂的“小处男”了,跟着杨召会了不少眠花宿柳的本事,油腔滑调地笑道:“他那是妒嫉,恨不得把小纪哥哥早早许配了人家。”

“这扯到哪里去了?”聂司河摇头。

“召哥说过,小纪从小就比宜郎讨女孩子欢喜。他那个媳妇……”崔瑾之说,“如果当年在敦煌,小纪没去长安,同时遇到的话,小纪温柔又英俊,说不定就没他份了。召哥说,宜郎妒嫉小纪妒嫉得不得了,还说过,他媳妇没给他生儿子前,不让媳妇见小纪。”

“为了个女人,至于这么计较吗?”聂司河摇头,“那姑娘看起来平平无奇。”

“你可别这么说,召哥也说过他龟毛得不像杨家生出的孩子,被揍了一顿。”崔瑾之道。他笑得一双细长的眼睛弯起,“美男计?小纪哥哥会什么美男计?”

聂司河望着他:“二十七郎,你想干什么?”

崔瑾之将手边的一张面具戴起:“胭脂快来了,让我来施展真正的美男计!”

聂司河笑骂:“浮夸!杨召如今被家里订了亲事,都稳重不少了,你怎么不学着点?”

“召哥就踏实做他的裴家女婿吧。如今是我崔瑾之的光辉岁月了!”崔瑾之摸着自己的手臂肌肉,什么时候也去纹个身?

聂司河收起手里的“照夜珠”,这是当年翟容和关客鹭他们在夕照城的楼兰密道中发现的,被承启阁的大匠署复制了,在暗处执行任务很合用。

当年,翟容将他和崔瑾之组成一队,聂司河一开始还觉得意外。但是这段时日处下来,两人一个严谨有原则,一个灵活机变,已经合作得游刃有余了。

墓室外,胭脂抱着个小羊羔,随着逐渐深入洞窟墓穴,里面的光线反而慢慢明亮起来了。

因这墓穴上方的山石,已经在经年累月的风霜剥蚀下逐步风化,洞窟墓室的顶部渐渐露出在天光之下。山石的缝隙间,正午的阳光沿着灰褐色的石壁,一丝丝泄露下来。

胭脂选择中午过来,就是因为这个洞窟中,这段时间是有光线的。其余时候还是非常灰暗的。

头顶的那些石块缝隙之中,还时不时洒落下一些细碎的干雪,给整个墓室罩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她走入洞窟墓穴,那墓室四周高达数丈的石壁上,无数年前曾经被人力斩得平坦。

先人们以赭石色和石青色,在四壁上描绘了一幅幅粗陋豪犷的狩猎图、放牧图、战争图,上面描绘的人一个个都是披发兽皮,骨骼十分粗大。相形之下,那些他们的猎物,则显得有些矮小。特别是一种传说中的披着长长的毛发,长着弯曲獠牙的大象,在图中也似乎被有意画得形体偏小。其余的奔鹿、彘猪、羚羊等兽类都描绘得小巧如斯。

胭脂没有去细看那些粗犷的壁画,她仰起自己的脖子,在空旷的墓室里喊了一声:“公子!我来了。”

一张略带恐怖的铁面具出现在她面前。

胭脂不怕,反而笑道:“七公子,我是胭脂啊。”

崔瑾之从巨大的石台上垂下自己的腿来,对身后的聂司河一呶嘴:“我说吧,这姑娘会过来赴约的。”

聂司河转过头,伸手从旁边取过一张铁质面具,也轻轻扣在面颊上。

二十七郎足下一蹭,阳光下带起一缕细小的灰砂,从石台上轻轻跃下来,落到胭脂的面前:“胭脂姑娘。”

“七公子好。”胭脂捋一捋自己红色纱巾下的褐色卷发,叉起腰,拧肩扭胯,流露出风情诱惑的姿态来。

“胭脂姑娘好。”崔瑾之踏在石地上,打量了胭脂一番,“数日不见,胭脂姑娘越发美丽了。”

蠕蠕族女子性情较为开放,十分喜欢男子的奉承,胭脂歪腰笑道:“七公子也越长越英俊了。”

崔瑾之一扯嘴角:“你又不曾见过我长相。”

胭脂吃吃笑着:“胭脂看七公子跳下石台的样子,便知道了。”

两人你来我往,越谈越热络。

聂司河看着崔瑾之又玩过火了,跳下石台,站在崔瑾之身边,面容严肃。这份森冷之意仿佛隔着面具也能散发出来似的,令胭脂不敢当着他的面随意调息小伙子。

崔瑾之也收起玩心,心知尚有紧要事情需要讲,便不在聂司河面前继续挑逗姑娘,将话题引入了正事之中,请那胭脂姑娘坐到一个比较干净的石地上去。

崔瑾之和聂司河负责小可汗浮图城附近,各个部落的监管。他们需要根据长清先生提及的,星芒教徒依附一些小部落而生存的特点,试图从小部落里挖掘出线索来。

此处靠近图桑帝国的大王庭,附近的近百个小部落大多属于图桑不同部落的管辖。他们在这个小可汗浮图城附近。这两个月,聂司河与崔瑾之一个个部落排查着,这几天正在调查这个蠕蠕族部落。

蠕蠕族部落过着长期与世隔绝的生活,虽然他们也隶属于附近的一个图桑大部落,但是,因为人口稀少,物产贫瘠,而且在图桑人口中的“蠕蠕”是愚蠢如虫的意思,附近部族大多都不与他们打交道。

他们自己则过着极其简单贫困的日子,勉强能够自给自足,跟外界几乎没有任何沟通。

聂司河他们为了接近这个部族之人,还特地学习了蠕蠕族的语言。

他们本来打算像混入其他部族一样,化妆为逃奴,进入那个部落探查事情。可是,这个热情的蠕蠕族女子被他们偶然救下,崔瑾之提出要以自己最近几年新修炼的“美男功”,来打开这个女人的嘴。

聂司河横了他一眼,还是由了他。

翟容经常说,聂大哥太有军人风范,不是个适合做密谍事情的人,让他与小二十七郎互补一下。瑾之讨人喜欢,那股世家出身的浮浪少年劲儿,还是挺吸引人的。

崔瑾之以带着口音的蠕蠕语,问胭脂:“胭脂姑娘,你上次说,你们族长又去祭拜神明了?你们原先不是信奉火神教吗?他为何又去信了别的神明?”

“那是前年开始的事情。”胭脂将小羊羔放下,两只手比划着道,“前年冬天,族长最心爱的儿子,小苏牙身染恶疾。部落里的萨满大人使用了所有的方法,都不能挽救他的性命。后来来了一个迷路的牧人,指点族长带着苏牙去了一个地方,那时候正好遇上白毛子雪。人走进雪里就会被埋住。族长夫人不让他们父子去冒险,但是族长还是去了。然后,就发生了一件非常神奇之事。”

“什么事情?”崔瑾之从胭脂的眼睛里,看到了敬畏与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