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可以方便各个部落邦国的贵人沟通交流,谈论国事;也方便女眷们席地而坐,莺歌笑语。
如此一安排,秦嫣站在女眷群中,跟那些男子只得遥遥相望。翟容松了一口气,若若不会靠他太近了,至于他想见她?
他自有方法。
秦嫣站在一堆西域王族女眷之中,只觉得眼前金光闪惑、目不暇接。各国女子各有风情:粟特族女子肤色较黑,长眉亮眸,如同一匹高贵的黑色骏马;汉人女子面目柔婉,长裙襦袖仿佛一段上好的丝绸……
秦嫣捧着琉璃碗中的樱桃,蓦然回首,看到高昌驸马站在西域男人堆中。在一堆粗豪男子中,这位驸马远远看去,果然是玉神秀立,仿佛鹤立鸡群。他一边与人交谈,一边微笑着。秦嫣更是发现,那个驸马嘴角弯起的形状,似乎跟郎君很像。秦嫣记得郎君特别喜欢笑,看见她就会忍不住觉得好笑,时常嘴角都是弯弯的。
她盯着看,驸马那涂了红润口脂的嘴唇,轮廓生得特别美,随着他与人说话时,或抿唇或合拢,唇峰上的弧度,很是诱人。
她有点改变主意了,这个男人看着如沐春风的,说话的样子又那么好看……大概还是名不虚传的吧?就是这涂脂抹粉的毛病,真应该改掉。
鹿荻也站在这堆男人中间,不住地与人接洽、交谈。这几个月成长的不仅仅是秦嫣,鹿荻也是在不断蜕变着自己。
在蒲昌海第一次遇到秦嫣之后,张驸马也曾经向她伸出过合作的姿态,但是被她傲然拒绝了。如今,她随着不断征服了葛萨部和处罗部,她的目光开始抬高了,她知道,战争不是能够很好解决问题的手段。它只是摆脱一时之困的两败俱伤之法。她试图从西域各个邦国那里,获取新的解决处月部落生存之道的方法。
秦嫣因是波斯公主的身份,除了有几位贵夫人与她说了几句亡国之恨,旁人都不太与她多亲近。她自己在琉璃盘子里装满了食物,坐到一旁的案桌上,一边吃着,一边看着鸾云殿里的各种人来人往。
忽然,男子饮宴之处,传来一阵喧哗。
女人们也都停止了说话,回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是处罗王在与鹿荻发生着什么争执。
处罗王本以为,鹿荻在高昌这一带并没有什么根基。而处罗部在此处应当可以收获许多的同情,会有其他部落或小邦国愿意出兵帮助他们打压处月部落。
谁知,处月部落的汗王与王妃,在高昌此处居然已经颇有名声。
处罗王内心不满,寻到罅隙,便与鹿荻发生了争执,此刻如油入火,不知怎么被他煽动得,四周一圈站在处罗汗王的支持者,纷纷向鹿荻发起了挑衅。
鹿荻的脸上气得面容发僵,这个处罗王,战场上斗不过她。如今,利用自己在西域各国多年建立起的交情,要破坏她与其他部落、邦国的新建交。此时,只能看高昌王室是如何意见了。想到此,鹿荻将目光转到了高昌驸马张定和的身上。
这张驸马在西域诸国中只是做事张扬,与诸国交往向来低调谦恭,宴席上发生了矛盾,他作为主人,总要站出来的。
翟容就等着这一幕,他放下酒爵,站起来:“既然处罗汗王认为,处月汗王在时罗漫山偷袭你们,胜之不武。不如,就在我们高昌国比一场?”
众人哗然。
在这样一个盛宴之中,宾客之间发生了矛盾,身为主人不说安抚双方,反而火上浇油,让对方比试,这可如何收场?
麴鸿都公主从女眷场中走出来,立到自己夫君的身边,笑道:“夫君,我们新从唐国引来的那个‘木射’之戏,正好可以拿出来玩玩。”
“木射?”被麴鸿都公主一说,本来剑拔弩张,仿佛立时便会刀刀见血的场面,又变成了一次游戏。
处罗汗王和处月汗王双方已经眼睛都喷出火来了,哪里肯被一个小小的“游戏”搪塞过去。双方正在依然较劲时,高昌驸马已经披起一领银灰雪狐裘,从他们之间走过去:“两位图桑汗王,过来看一看。”
众人随着翟容来到了鸾云殿的后面。
鸾云殿后有一片桃花正在盛放。中间已经打扫出来了一块场子,露出浅灰色的水磨青石地面。零零星星的桃花花瓣飘落于上,随风走动。
场子的一侧,立着十五根一人多高的令箭形木柱。
其中十柱上,以朱砂赤书着“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间或夹着五柱,上以墨书写道:“慢、傲、吝、贪、滥”。上面的字体足有三尺来高,那字体端正、严谨、法度庄严,一看就是张驸马的手笔。
一股浓郁的儒家风范,自桃红柳绿中,从那些木射柱子上传达出来。
宫人们很快便布置出了一个观景台。案桌、酒壶、饮食、氆氇褥垫,一样不少,众人都坐了下来。
翟容接过宫人递过来的一只暖手炉,安逸地抚平狐裘大氅,说道:“中原木射之戏,是以木球击打,这些木柱倒下方能得分。但打下朱砂所书的柱子,可以得一分;若不慎打下墨字所写的木柱,则要反扣一分。”他心情愉悦地一伸手:“诸位请看。”
说着,只听得一阵木球滚动的声音,两名宫人推上两个半人来高的巨大木球。其中一个木球连缀着两根鲜红的丝绦;另外一个则缀着宝蓝色的丝绦。木球上面刻了不少花纹,仿佛是南方滚灯所用的狮球。
走上来两名精装打扮的宫人,身上都穿着软甲,头上裹着对应的红、蓝布巾。一声锣响,他们腾挪跳跃起来,在那木球旁开始击打。
他们一边要将自己的木球控制着准确滑向写了朱砂文字的木牌,又要将对方的木球定住,不令对方木球滚动到朱砂文字的木牌上。或者,瞅空将对方木球索性推向墨字木牌上。两只木球在两人的推动之下,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时而错开,时而合拢。
终于其中一个人无法控制住球势,那系着红色丝绦的大木球,便滚向了木柱的方向。在众人欢呼声中,木球撞翻了一枚朱砂写字的木柱。
“红队击中‘信’字牌,得一分。”一名宦官在黑檀木架子上击打了一下后,在黄幡字牌上翻动着。
当下众人掌声雷动。
双方又来往数次……
“蓝队击中‘吝’字牌,倒扣一分。”
“哄——”宾客们大笑起来,发现,这击错黑字牌的一方,简直是在当众被人辱骂,真是十分过瘾!
这张定和驸马弄这么个游戏出来,输者得多丢脸?
翟容笑道:“这木射之戏在中原唐国,那都只能掷球而戏。张某想着,诸位西域贵客那都是好勇之人,如此妇人之戏如何能够尽兴呢?便令人改成眼前这木射装置。双方武士可以以木球为媒介进行争夺,如此一来,既避免了争斗时失手伤人,又能令诸位满意。”
众人轰然道:“张驸马果然奇思妙想。”实则内心摇头:简直促狭之极!
翟容道:“如今,这木射器具已经摆好,如何做戏,诸位也都清楚了。可有哪些贵人要来尝试一二?”
众人也毫不客气,将目光集中在方才发生摩擦的处罗汗王与处月汗王身上。
处罗王退后一步:“我们派出罗勒将军。”步陆孤罗勒身为处罗部落的特勤,在天山上下征战多年,颇有军望。当下跨前一步,双手抬起,引发不少欢呼。
处月汗王鹿荻也退后一步:“我们的女苏尼也在,娜慕丝你上。”
看着罗勒那张黄惨惨的脸,秦嫣跟他也算是在时罗漫山敌对了好多次了,手下败将而已。
在罗勒心目中却不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