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2 / 2)

谁知道,他竟然对她说:这是他的娘子?

他的妻子只能是她!只能是麴鸿都!她贵为公主,哪点不如旁人?

她用镂雕着梅花小鹊的象牙梳,仔细抿了抿光滑如丝绢的云鬓:“来人,给我梳头。”

十数位宫人走入其中,有的持镜立在她身后,有的端罗帕香水,有的负责挑拣首饰。在麴鸿都的亲自指挥下,她们将她一头乌发,装点出富丽华贵的发式来。

麴鸿都穿上摇曳的金烁扇尾长裙,仪态万方地走出自己的寝宫,坐上步辇去了祁云殿。

祁云殿里,一如往常般的,外面站着十数名高昌国的文书官员。小王子麴智胜已经出落得风姿颀长,正端坐在驸马案桌边,奋笔疾书着。翟容早就回自己的寝殿中了。

有人来报,红豆公主前来。

麴鸿都走入驸马寝宫,先看到了自己兄弟:“驸马呢?”

“姐夫不太舒服,在里面歇息。”麴智胜先给长姐敬了茶,道。这伪“张定和”横竖三天两头闹病,有时候是真不舒服,有时候则是懒得见人,这谁也闹不清他。智胜过来的时候,翟容已经将官员上书的卷帙都清理过一遍了,让智胜自己根据他分好的轻重缓急拿定主意。最近他越来越放手了,再过不了一两个月,估计就得把这个高昌彻底撒给智胜了。

“智胜,你先退下,剩下的姐姐帮你来做。”麴鸿都把玩手边的茶碗,一双眼睛微微垂着看不出表情。麴智胜生性敦厚,比较听话孝敬。听着自己长姐如此发话,向姐姐行个礼就走出了祁云殿。

麴鸿都看了看堆在案桌上的卷帙,心不在焉略微翻了翻。这些年她也时常来这座祁云殿,照看一下小王子的起居,送一些可口的宵夜。虽则与容郎不得见面,但是知道他就在十丈开外的地方,总是觉得很心安。他护着他们姐弟一步步走过来,要是能如此一辈子该多好?

可是……他挡着那个女人,生怕被他们看到……

那个女人则环着他的腰……姿态亲昵……

麴鸿都全身都如着了毒箭,又痛又痒。这将近五年来,她一直在想方设法观察着翟容,想着找到什么契机,能够让他们这种政场的合作,变出一点暧昧的情调。

她努力了那么久,什么结果都没有。而那个女人一出现,就能跟他身体交叠在一处!麴鸿都放下奏折,让宫人递上随身带着的铜镜,她的脸出现在那面铜镜中,一双秀目中饱含红焰。她伸手要过一盒细粉,慢慢匀了一下。

麴鸿都站起来,让门口的文官都散去。

她站在祁云殿的殿门前,却没有往外走,转过身体向着西阁而去:“去驸马的寝殿室看看。”跟随她的宫人一怔。

当看到麴鸿都向张驸马的寝殿室走来。落柯愣了愣,迎上去:“公主,有急事吗?请让落柯为公主通报。”

“不必。”麴鸿都步履坚决,宽大的衣袖一把挥开落柯。公主的威仪,甚至令站在两厢的几位承启阁官员都迟疑了下来,不知道能不能阻挡。她已经快步走到了张定和的寝宫外。落柯不能冒犯公主,只能在后面高声道:“驸马,公主过来了。”

“让她进来。”里面传来翟容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麴鸿都立时泪水直流,她一把推开檀木殿门,站在了他的面前。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是如此耐心。可是现在她……她彻底绝望了。

麴鸿都走入寝宫,看到他已经严谨地将面目掩盖起来了,不觉哭了出来:“容郎!”

翟容坐在自己的乌木案桌后,被她这一声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回,他是真的诧异了。据他所知,他在唐国的真实身份,高昌是并不知道的。那时候跟他说的是,高昌国麴氏政权有国难,求到圣人面前,圣人选中他而已。

高昌人怎么会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翟容在头脑中一番寻索,很快就确定,圣上不会将他的情况向高昌人说出来。能够将这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的只能是,张定和。

自己进入高昌,竟然就是张定和设的一场局?

不过翟容很快就淡然了,就他与张定和短暂的接触,他能感觉到这是一个真正担忧自己国家安危的男人。与其说是定和公子将他诓入明成宫,不如说,是定和公子借助他与麴鸿都的某种机缘,让麴鸿都愿意按照张定和事先设定下的计划走。

想到此间,翟容心里生起一层厌恶来,她不是姓麴吗?为何国家的兴亡与安定,需要她的夫君如此谋局。

脸上不露声色,道:“公主,你有什么就说吧。”

第169章 兵动

“公主, 你哭完没有?”翟容觉得有些烦,这女人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平日里大气、温婉都是装出来的吗?其实若若哭起来也是嗯嗯唧唧的,他从来没想到“烦”这个字。

他道:“你我共事五年, 合作也算顺畅。”翟容道, “我如今即将离开高昌。与你商量一下,以什么方式离开比较好。”

麴鸿都顾不得落柯就在旁边, 扑上来想要拉住翟容的衣袖:“容郎!你不要走——容郎!”

落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让他靠近翟容。翟容道:“公主你冷静一些。”他加重语气, “我到底还能不能跟公主商量, 或者合作下去了?”

让她如何冷静?麴鸿都哭得倒在地上。

她是真的绝望, 这些年她没有少对翟容下手。他刚到高昌时,因重伤未愈,防备较为松懈。她给他下过毒, 期望将他毒废,从此成为她的娈宠。可惜他身边高人无数,这人戒备之心又过于重,一些见效快的药物, 鸿都根本没机会下手。很快他就又缓过来了。

幸而那药物药性不大,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下过手了。两个人还能保持那种所谓的政局合作关系。麴鸿都看着眼前那张因为涂抹了胶皮和脂粉,而显得分外冷酷坚硬。

麴鸿都道:“那就, 驸马诈死吧。”这是高昌麴氏和唐国承启阁事先就商量好的,等到时机差不多,翟容以张定和的身份诈亡,权力移交给麴智胜。

翟容同意了:“明日我就走。”

“明日?”麴鸿都再次愣住, “为何这么快?”

翟容一般不太想对付女人,可是这个毕竟是给他下过毒的人。如果不是若若有红莲内力帮他控制住,他能否在断掉杵冰草之后,顺利过关?他自己也不好说,毕竟那几日他真的是生不如死。这种痛苦,他不太可能继续在高昌与麴鸿都这样的女人共事了。

“我们之间的合作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翟容也有些黯然,不是为了麴鸿都,而是为了麴智胜,还有高昌十数万人。如果不是麴鸿都如此恶毒,还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还想再呆几个月。如今,还是早点打包回河西,回去哄哄他乖巧的小媳妇吧。没必要被人恶心着。

麴鸿都摇晃了一下,跟这个男人相处已经数年了。他的性情为人她又是用心揣摩的。知道他如今主意已定,不可能改变了。她慢慢站起来:“我能匀一匀粉吗?”

翟容看着她恢复了一点公主的尊贵,点头:“落柯,松开公主。给她一面镜子,开一匣新粉给她。”翟容假扮张定和,寝宫里脂粉并不缺。落柯退到旁边侧室去拿脂粉匣子。寝宫中麴鸿都和翟容一坐一站地彼此面对着。

空气之中的寂静,有点瘆人。

“容郎,我有多喜欢你,你知道吗?”麴鸿都缓缓道,“七年前我曾经在香积寺前见你在跳舞,我将你画了像。”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绫绢纸,“你看,我将你的画像画下来,每夜在无人处……”

翟容打断她:“这不是公主的手笔。”他略一思索,“是张定和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