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两道素净的鲜花饼外,还有一道玫瑰肉糕。是用蕨芡做粉,红糖,熟肉,花生米,核桃仁,糖玫瑰等为原料制成。成品形似嵌有白花的紫檀木片,色彩分明,光亮美观。
做好了糕饼,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四郎走出灯火通明的厨房,院子里静悄悄的,槐大槐二在前头忙,青溪华阳被派出去做调查,胡恪和殿下不知道去了哪里。整座后院很安静,雨滴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一阵夜风吹来,挂在屋檐上的风铃忽然叮当叮当响了起来,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拨弄着。
四郎忽然警觉起来,他感到了很浓重的阴气。
槐树上不知道被谁挂了一盏老旧的纸糊灯笼,里面已经没有了燃料,这时候却忽然自己燃了起来。投下的影子很蛮横很古怪地在被雨水打湿的落花上洇开来。火焰闪烁跳跃,渐渐向四郎飞了过来。
四郎日日习练道士教他的参同契,也初窥道术门径,不再像以前遇到妖怪时那么被动。此时他凝神一看,只见那火焰中隐现的,赫然是一张女子的脸!
那张脸变幻不定,一会儿宛如好女,一会儿又血肉淋漓。四郎全神戒备,捏着道士教他的法决,对着灯笼大喝一声:“灭!”
那灯笼猛地向后飞去,道士的身影在槐树下缓缓显现出来,他看了四郎一眼,点了点头:“反应还算快。我还以为你会被女鬼打得满地找牙呢。看来你这段时间并没有偷懒。”
四郎挠挠头,好吧,便宜师傅就是这个风格。开始四郎还真以为有大胆的妖怪潜入有味斋了呢。
“道长,今早来的那位姑娘怎么样了?她的篮子还在我这里。”四郎想起来早上忽然不见的卖花女。“我看她肩膀上的阳火虽然很弱,但是却生生不息,不像是有凶险的预兆啊。”
灯笼飞到了道士手里,变成了一盏幽暗的橘黄色小灯,里面有一个穿着十二层纱衣的女子剪影:“你看的没错。我一见卖花女,也看出来她的确是被鬼附身了。不过附身的鬼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反而像是很小心的在保护她的阳火。卖花女说自己撞了鬼,硬要我给她驱鬼。我就把那个女鬼的魂魄附在了灯笼上头。结果她看到灯笼里的背影后忽然哭了,说这是她姐姐。”
四郎走到道长身边,弯腰拨动灯笼,可是不论他怎么转动灯笼,里面的女子总是背对着他。“你把跟着她的鬼捉了回来,我看这鬼也不怎么强大嘛?不过靠死前的一口怨气撑着而已,那个卖花女怎么会看到她的?”
道长叹了口气:“的确并不强大。她昨晚能出来追着自己妹妹跑,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大概是姐妹之间有些神奇的感应吧,所以卖花女才能看到她。”
“这个女鬼真的是卖花女的亲姐姐?她吓自己妹妹做什么?”四郎直起身子,有些奇怪的问。
道长点点头:“的确是卖花女的姐姐。卖花女说自己被鬼追赶一夜,我听她的描述,倒像是这个女鬼特意把她往有味斋这边撵一样。女鬼含冤而死,大约是希望自己的妹妹替自己查明死因吧?同时也希望妹妹能够平安无事,才跟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白日观气之时,我发现花市河房那一块黑气很重,里头必定有些古怪。”然后道长把昨晚的卖花女遇到的事情给四郎讲了一遍。”
四郎听完点点头:“其实卖花女就算不跑,这个女鬼也没有害人的能力吧。”
道长虽然专职搞封建迷信活动,兼职捉鬼看风水,但估计是受他那个鬼才师傅的影响,倒有些儒家“民胞物与”的悲悯情怀:“人总是怕鬼,其实一个死去的人想回到生前的世界,不过是有余愿未了。帮她了了,普通的鬼魂自然就会乖乖返回阴间。还有些时候,鬼魂会舍不得他们的挚爱。他们出现在自己亲人面前,只是为了传递某种讯息。”
“那么这个女鬼想传达给自己妹妹什么讯息呢?”四郎看着灯笼里那个不肯转过脸来的白衣女子,发现灯上的剪影似乎又比刚开始看的时候淡了许多。
“这个灯笼带着我和卖花女去了烟雨楼,在烟雨楼下的一丛玫瑰里徘徊不去。因为白天不好动手,我和卖花女约定,今晚去挖开那从玫瑰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道士说完,就吩咐四郎:“店里打烊后,你爷跟着我去吧。学道术可不能足不出户,只会念经,还要外出修行历练,在斩杀厉鬼的过程中不断磨练自己,才能学有所长。这段时间你跟着我,捉鬼的法门学了不少,今晚就去实战。这回没准能捉到几个大家伙。要知道,红楼楚馆之地,历来便是妖魔鬼怪聚居之处。”
四郎:……苏道长,你好像忘了自己也住在妖魔鬼怪聚居之处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名词乱解释
民胞物与:人类是我的同胞,万物是我的朋友,万物与人的本性是一致的。所以要以人类的命运为出发点,兼爱一切人,同情一切身遭不幸的人……
☆、75·不老汤4
洄水河上缓缓飘来一艘画舫。上面佳人如云,有歌者,有舞者,歌声迷离漂浮在水面。
隔着水雾,身姿妙曼的舞女系着百宝腰带,舞袖拂花,腰肢款摆,活色生香,每一个动作和手势都足以勾出男人最原始的欲望。除此之外,船头还有一前一后两位从头到脚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以不输于门阀贵女的仪态,迎风而立,飘飘若仙,与后面的舞女形成鲜明而又引人的反差。
画舫主人心思奇巧,居然将怒放的玫瑰移植于船上,又用云母石纸嵌于画舫四壁,花光浮于四壁之上,把云母石映成红宝石色,绝色歌舞伎穿行其间,真是风流到了极致。
传说夕颜大家独爱徘徊之花,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河中回舟一水香,岸边立马千山暮。
三位高冠博带的贵公子在潇潇暮雨中,逸兴遄飞的打马来到有味斋。早就等候在旁的小厮替他们把马牵到岸边的杨柳树下系好,几个俏丽的婢女过来伺候着更衣净容。
为首的自然是冉将军。旁边跟着被有味斋众妖怪讨论过许多次的白家表少爷,周谦之周公子。
虽然是古代,江城人对于美男子的围观和追逐也称得上是直白且火热了。
街坊间的老婶娘小媳妇常常来向四郎打听,偶尔会见到的饕餮殿下究竟是哪个门阀里的贵人。当然,亲和俊美的四郎也很讨喜,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容易招来各种奇怪的变态痴汉觊觎的体质,不比殿下,周谦之以及汴京见过的崔玄微这类风靡万千少女,令女人无法抵挡其魅力的男性公敌。
周谦之周公子爱穿广袖长襟的白色深衣,容颜温润如玉,虽然是个凡人,风仪并不逊色于货真价实的荆楚贵族胡恪。当然,周公子这样的身份又比有味斋里的某无业游民讨女性喜欢多了。
自从他来到江城后,女孩子常常围在道路两旁,用些果子鲜花之类的扔他,便是已经嫁为人妇的媳妇子,也都愿意在这位公子行过时于窗户边等候,就为了偷偷看上那么一眼。所以说,也难怪白府众人喜新厌旧,白家小姐在新寡不久,便顾不得避讳,宁愿遭人指点也要让周公子住进白府中了。
三位公子一出现,天水巷家家户户的窗子里都传出阵阵娇呼之声,想必是疯狂的崇拜者们又在窗户边偷看美男子了。这回一来就是三个,虽然冉将军黑了点,不符合时下审美,但也算是个英气勃勃的帅哥,而且还身居高位。
姑娘们都攥紧手绢,瞪大眼睛围观美男,若不是今日有些小雨,三位公子恐怕就会被果子花儿手绢之类的袭击一番。
四郎听到街中女儿的娇呼声,转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不是在汴京见过一面的崔玄微崔公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看上去还和冉将军关系不错的样子?
四郎也听饕餮和他的妖族部下谈论过如今的天下大势,知道皇帝早就对世家门阀有所不满,一直暗中扶持寒门和清流。后来借着流民作乱的幌子,崔家和卢家趁机诛杀了支持皇帝的几个后起的家族,其中就有朱家。
当今天子在匆匆忙忙逃出汴京后,便被彻底架空——北方士族挟着卢皇后和太子去了北边的宇文阀所在之地。郑家倒还留在老皇帝身边,与许大人为首的清流儒生支持宠妃所生小皇子,并且也打出了正统的旗号。
崔玄微是北方士族的后起之秀,与后族范阳卢氏一贯交好,如今正是风头无两,也算是个实权人物。这位来到江城,难道说江城一系的势力已经打算投靠北边的宇文阀了吗?
四郎想的有些出神,细雨飘到他的脸上,有人把他轻轻往后拉了一下。四郎一回头,崔公子依旧一副轻裘缓带,风流恣肆的做派,一双桃花眼注视着四郎,里面满是纯粹的喜悦:“汴京一别经年,客居江城再见四郎,我心里真是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崔公子在汴京城之时就对四郎亲眼有加,不仅常常来有味斋捧场,还时不时送四郎些精致的小东西。不过多半被陶二哥故意弄坏,或者被殿下看到,不动声色得找来更好的替代品。
不过,崔公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越界的事情,好像只是把四郎当成一个知交好友一般。而且人家崔大公子每次一出场,身边必定有绝色美女环绕,侧帽花前,美婢在怀,实在不像是喜欢男人的样子。
说来也是,就算本朝不禁南风,爱好此道的依旧只是少数而已。崔玄微这种大家公子,对看得上眼的人温柔相待,折节下交,并不代表人家就真的有什么想法,四郎虽然觉得崔公子对他有些好得过分,但也从来不曾往歪了想。
男人之间,除了风月之事,更多的还是倾盖如故的纯洁友谊吧?
因此,此时看到汴京故人,四郎心里十分高兴,亲自领着三位贵客去楼上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