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2)

沈大勇在医院被下了病危通知,杨兰看到沈晓桐便开始流眼泪,沈大勇的身体一向很好,她不明白丈夫怎么说倒下就倒下。

医院下了诊断书:感染性心内膜炎,主动脉瓣上巨大赘生物,主动脉瓣、二尖瓣大量返流.

邢东起当即为沈大勇联系了转院。

沈大勇凌晨被转至同远,心衰症状进一步加重,持续高热不退,病情非常凶险,细菌赘生物在短时间内“长势迅猛”,盘踞了大半个主动脉根部并引起主动脉瓣膜开放严重受限。

这是沈大勇长期没有去医院做体检所造成的,沈晓桐第一次感觉到对父亲的亏欠,掉了眼泪。

邢东起搂住她的肩膀,对她说道:“没事,有我在呢。”

沈晓桐脑袋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许临,她深知父亲这样的情况随时都会死掉,有能力和勇气迅速对父亲实施手术的,只有他。

次日清晨,沈晓桐拿着彩超在许临办公室门前等待,许临看了彩超,说道:“我这两周只能把手上剩下的几个择期手术做完,你父亲的病案我会给出指导意见,但是不能主刀。

沈晓桐呆呆站着,一夜未睡的她眼里尽是疲态,盯着地板说道:“…如果按照常规方法控制体温和心衰症状再做手术的话…我爸很可能随时会死掉…所以我才想请求你….”

许临挑眉问道:“请求我什么?请求我孤注一掷为你爸破例?这种危重病例不管怎样都要上会讨论,难道我要因为他是你爸爸的原因,就绕过这一环擅自执刀吗?沈晓桐,你自己也是医生,请你保持冷静理智,可以吗?”

说完,他把彩超放回袋中,连同病历一起递还给沈晓桐。

沈晓桐直视许临,眼里是悲伤和不甘,眼圈通红地说道:“看在我和你同窗多年的份上,求你救救我爸爸行不行…别跟我说冷静理智这一套…你为了俞晨,可以把自己弄得脑出血,我为什么就要保持冷静理智!?作为医生,我曾经忙到一个星期没回住处,曾经忙到两眼发黑脚底打晃,现在父亲的手术费我还得问邢东起去借!这讽刺不讽刺!我想让自己亲人接受最好的医生和医疗,难道我没有这样的底气吗?我不像俞晨那样,什么事情都不努力就能得到最好的,我没有她那样的运气……”

许临皱眉,厉声打断沈晓桐:“现在在说工作的事,怎么扯到了俞晨?你作为医生,更应该知道规则和规定。”

“别跟我说规则和规定!我都听邢东起说了,你专门打电话到鸿主任那里过问了俞叔叔的手术!怎样,你的世界里只有俞晨值得你去维护是吗!?其他人在你眼里都是草芥!都是不值一提!”

她忽然情绪激动起来,第一次在许临面前这样提高音量说话。

“射频消融是小手术,和你父亲的手术性质不一样。”

“算了,你对你在乎的人,怎样的维护都是合理的,对我这种你不在乎的人,怎样的请求都是违规的…..”

说完,提着彩超袋子愤然转身离开。

许临木然望着她的背影,想着要怎样在动脑瘤手术以前,安排好目前的工作和生活。

一切都太混乱、太紧张。

他知道,思林集团目前对院里好几个主治和副主任医师都伸出了橄榄枝,招兵买马,大张旗鼓要把他们招至麾下,想必沈晓桐、邢东起、白志涛、吴韩这些人,都已经收到了邀请…

医院现在本来就缺技术型人手,如果这样下去,危害到的最终还是病患…沈晓桐现面对父亲重病,如若不帮她,是不是让她对目前的职业会更为动摇呢?

许临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邢建国的号码,主动请求接手沈父的急诊手术。

邢建国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他回答没问题。

中午吃饭时间,邢建国开通了电话会议,组织各科室副主任医师开了病例讨论会,确定为沈大勇实施紧急手术清除菌团,替换升主动脉根部、同时置换二尖瓣的手术方法。

下午三点,由于沈大勇病情较重,麻醉时循环极不稳定,体外循环团队沉稳迅速地不断调整药水剂量。

因为有许临在,他们才有了接手这台手术的勇气。

许临打开主动脉后,一个约5x3厘米的巨大赘生物盘踞在主动脉根部,其引发的脓肿已经烂穿主动脉右冠窦,造成了一个直径4厘米左右的缺损,与右心房相通。

许临和吴韩在两个小时时间内就完整清除了病人的脓肿灶,用自体心包做补片修补主动脉壁缺损,然后置换主动脉瓣以及二尖瓣。

手术做了近四个小时,期间麻醉医生观测的指数险象环生,都被许临快到残影显现的手术操作一一化解了。

下午七点多,沈大勇被推出手术室,吴韩告诉沈晓桐,许临做完手术后,躺在手术室的地上缓了半天没动,看来他的体力已经很难应付更多的手术了….。

沈晓桐面露惭愧,却又无可奈何,回想今天对许临说的话,是很过分,可是那无助的时刻,如若不主动争取,又怎能为父亲赢得生机。

……

王晞开车去机场接到了俞达忠和石英。

俞达忠坐在副驾,石英坐在后座,王晞隐约感觉这两人又吵架了。

石英不满地问王晞:“俞晨怎么没来!?”

王晞的目光有些躲闪地说道:“阿姨,她这段时间工作确实太忙了,诊所的业务越来越多….”

石英冷哼道:“业务多,她一个月拿着一两万的收入,我们也见不着一个子儿…俞晨这孩子我们纯粹是白养了…简直太不像话。”

王晞听到石英这样说,笑了笑,无法反驳。

俞达忠的脸色还算正常,并没有明显的病态,只是消瘦了一些,闷在副驾上一直不说话,右手抓着车杆。

“叔叔,您老是抓着车杆干什么?是我开车开得快了吗?”

俞达忠笑道:“哦,没有,我老是感觉手麻,就是想活活血。”

王晞接话道:“叔叔这次去同远做个全面彻底的检查,也好让阿姨放心了。”

石英在后座上冷笑一声,尖着嗓子叨念道:“王晞,说来不怕你笑话,这次我们可是拿着曹兰平给俞晨的那笔分手费来做手术的,哎呀,这位老俞同志,当初散尽家财也要把钱赔给那些殉难矿工的家属,现在啊,就算破产了,落败了,居然还想卖房子卖门面,去做他的公益事业,我说老俞,有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你说你现在自身都没做成什么像样的生意了,还想着要造福大众?那句话怎么说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说你明明到了独善其身的时候,还干着散财的事情,家里有个光顾着伺候猫狗的就够了,还添上你这么个会花钱的,你看看王晞她爹,人家那才是真正会做生意的人,早年利落地辞职下海,现在家大业大,你说你老俞干了这一辈子,得到什么了….”

王晞在一旁听这话听得尴尬,似乎连踩油门的脚都变得晃颤颤的。

俞达忠忍无可忍对着石英厉吼:“石英!你还有完没完!别说了哈我警告你!”

石英想着他心脏不好,只能憋着气收了声不再说下去,王晞也不再说话。

车开进丰侨的小区,石英频频问王晞:“这个地段的房子挺贵的吧…许临倒是还挺有远见的哈,早早买了这样的房子…老俞,你说你早些时候要是不掉链子,来北京买上几套这样的房,我们家现在又是另一番样子了….”

俞达忠又听到石英提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石英已经张口闭口都是钱…眉头又皱了起来,却也懒得再跟石英说话。

俞晨在厨房把炖好的鸡汤盛入保温桶,下午吴韩给她发微信说许临在医院连台手术,身体又不舒服了。

她趁着下午诊所事情少,偷溜去了附近超市买菜,知道父母要来,在厨房为他们留下一些饭菜后,就拎上保温桶和饭盒去医院了。

王晞用钥匙开了门,带俞达忠和石英进家,石英眼见许临和俞晨都不在,发飙道:“合计着是想让我们来喂猫还是喂狗啊!两个人都不在!是觉得我们不重要就可以随便打发了吗!?”

石英虽然这样说,却又不肯打电话给俞晨,也懒得跟她发微信,王晞连忙用自己手机打俞晨的电话。

俞晨此时正在许临的办公室等他,拿起手机被王晞一阵责备,石英抢过王晞的手机,大声嚷道:“你这白眼狼,老娘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你!”

她莫名被石英激怒,紧握着手机反驳:“你说你一个当妈的别为老不尊行不行!不是给你们做了吃的吗!?床也给你们铺好了,还要怎样!?让你们这时候别来北京就是不听!我和许临工作都忙,没时间伺候你们!”

就在这时候,许临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正巧听见了俞晨说的话,暗了脸色。

看见许临进来,俞晨微微一惊,收敛了话锋,匆忙低声说道:“我马上回来,回来再说。”

许临目光严厉地盯着俞晨,俞晨被他盯得烧红了脸。

他沉声说道:“你这样跟石阿姨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为老不尊’的意思是什么你知道吗?有这样说自己母亲的吗?”

俞晨微微低着头,咕哝道:“自从爸爸生意失败…她的抱怨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爱念叨我…她虽然是母亲,但是我讨厌和她呆在一起…”

“石阿姨听你这样说该有多伤心。”

她心里有了委屈,忍不住大声说道:“我又不是故意不去机场接他们的!这不是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就想来看看你吗!?你有什么好跟我生气的!是,我跟我妈说话是挺随便,但你也不听听她以前当着亲戚的面是怎么贬损我怎么骂我的!我呆在她身边受够了。这些你能理解就理解,理解不了你也无权指责我!”

这时候的许临刚在重症间查看完沈大勇的情况回来,身体本已疲惫不堪,又听见俞晨这样说话,针刺般的头痛再次袭来,走到一旁用手撑着沙发背,脸色有些发白,感觉胸腔里团着一股气一样,用手背挡着嘴又开始打嗝嗳气。

俞晨有些心慌,立马后悔自己跟他说话又说重了,连忙扶着他胳膊带着哭腔说道:“你别生气…我控制不住情绪…别生气…”

“没事…”许临闭了闭眼,用手掐了掐额头,被俞晨扶着一步步走到沙发前坐下,这才看到俞晨放在茶几上的保温瓶,问道:“你为我做的?”

“嗯….”俞晨急忙打开,鸡汤的热气升起。

许临舒缓了语气说道:“是我让你受累,才让你没去机场接叔叔阿姨…但是你跟他们说话还是要控制一下情绪…你这样会伤害他们的感情…以后别这样了好吗?”

“好。”俞晨在许临身边坐下,双手搂住他的胳膊摇了摇,装乖装嫩扭捏说道:“哎呀,那你不要生气了…”

许临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耳垂,淡淡一笑。

汤没喝下多少,胸腹间又是一阵恶心,状态实在不好,看俞晨面露焦虑,他安慰道:“就是累了。”

中途又被护士叫出去查看病人了,俞晨一直等他等到晚上九点多。

她想顺便去看看刚做完手术的沈叔叔,瞅见杨兰和沈敬春守在重症间门外,便走过去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其实安慰本身,很苍白无力。

沈晓桐一直在忙自己的工作,根本没有太多时间顾及自己的父亲,俞晨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成人世界。

从前的自己被保护得太好,父母让自己衣食不愁、王晞让自己工作无忧,抑郁症虽然是一种可怕的疾病,可又何尝不是一个保护罩,让身边的人都对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心理医生曾经评估俞晨是“幼稚型人格”即“逃避型人格”,内心住着一个小女孩永远长不大,因此遇到困难纠结的事情习惯性逃避。

自从患上抑郁,让她能够迎难而上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从前对曹兰平求婚,二是现在陪许临通关。

许临回到办公室,俞晨把鸡汤又放在微波炉里热了热,许临勉强又喝了一些,俞晨对他说道:“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回家见我爸妈。”

许临喝下碗里最后一口,微微皱眉咽下,摇了摇头道:“我状态不好,叔叔现在本来就有心脏病,就别给他们添堵了…你放心,有赵护工在,你安心照顾你爸妈,我这边你偶尔来看我一次就好了,遇见什么难事儿,卡里的钱你随便用,不要倔强,不要任性,知道吗?”

正说着,抚揉了一下胃,又打了两个嗝,喝下去的鸡汤返到喉咙里。

俞晨眼见他脸上难受得紧,在他旁边坐下伸手不断为他揉胃,绷着脸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为我安排得特别周到啊?房子让我住,钱让我花,那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在,这一切的安排我都拒绝。我想让你跟我回去,爸妈早就巴不能有男人要我,我想让他们知道,最终是你要了我,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许临淡淡瞥了她一眼,“不要再像小女孩一样不懂事….”

“我一定要让你和我一起回去见他们,因为我感觉到你现在是在畏惧,你凡事都迎难而上,并且也是你教会我不要逃避的,现在你为什么要逃避他们?其实这段时间我也在害怕告诉他们你的情况,可是刚才的某个时刻,我突然就想通了,隐瞒是没什么用的,我想让爸妈和我站在一起保护你…..”

“那也不是现在…..”许临的焦灼感更剧,本来想着不要让俞晨发现自己除了胃痛,头也在痛,还是没忍住,一阵眩晕没过去,俯身拿过垃圾篓,把喝进去的鸡汤倾数倒了出来。

最近呕吐过于频繁,许临知道这样不是好的征兆,也许等不到两个星期就要入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