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告诉俞达忠和石英实情,他真的没把握他们的反应会怎样,他们也许会把俞晨带走,会想办法断绝俞晨和自己的往来。
如若这样,手术也不用做了,只能等死。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雾霾天看不见月亮和星星,无尽的黑夜积满污浊的雨,铺天盖地落下。
许临趁着避雨的时间躺在俞晨腿上小睡片刻,俞晨不断为他掐着脑袋,却见他轻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
王晞离开丰侨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石英望着一屋子猫狗气不打一处来,俞达忠坐在沙发上逗弄顺顺。
俞晨回家时,俞达忠和石英都在客卧睡下了,许临最终没有跟着她回去,早早住进了私立医院的病房。
第二天一早,石英在厨房做早餐时也没问怎么没见到许临,只是不断问俞达忠要做哪些检查,要多少费用。
俞晨计划把父亲在同远安置好,晚上还是要去许临身边看一看,她现在一天也离不开他了。
同远医院心内科首次引进了kodex系统导航技术,运用三维立体成像解剖重建了俞达忠的左右心房,头一天做完诊断,第二天就可以手术。
俞晨不断感谢鸿主任,鸿主任说道:“你呀,谢谢许临好了,也希望你们以后能陪他度过一个个难关。”
俞达忠和石英听见鸿主任说这一席话,面面相觑,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对俞晨问道:“鸿医生为什么这样说?许临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俞晨表情紧张地回道:“没…没有,他就是工作太忙了而已….”
交完费取完单,俞达忠被安排进了一个双人病房,环境舒适,俞达忠知道这应该是许临帮忙安排的,于是继续对俞晨问道:“许临工作这么忙吗?从昨天到现在一面也没见到。”
“嗯,他一直有手术。”俞晨为俞达忠收拾了一下床位,假装随意地说道。
把父母安置完,俞晨推说诊所还有工作,便匆匆离开。
石英戴上老花镜坐在椅子上拿着收费单一项项数着费用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色高跟凉鞋、指甲涂得鲜红、穿着白色紧身裙的高个子女人拎着花篮和营养品走进来,披肩的长发又直又亮,放下东西,对石英热络地说道:“伯母您好,我是俞晨的朋友,名叫崔娇。听说许临得了脑癌,俞晨这段时间过得挺累的,所以来看看你们。”
俞达忠和石英眼见这人面善,连忙抽了把椅子放在她面前,“您坐,俞晨都没跟我们提起过她在北京交过什么朋友…”
高个子女人一直站着,并不打算坐,接着说道:“哦,我和她也是最近才认识的…知道她交了男友…”
她的眼眸机敏地瞄了瞄石英的表情,“话说许临现在生着这么重的病,还想绑着俞晨,你们真的放得下心让她跟一个患绝症的男人交往吗?我是觉得他这种行为挺自私挺过分的,俞晨要真跟许临这样耗下去,一辈子就真的毁了…。”
石英心里咯噔一下,慢慢取下老花镜,俞达忠皱眉问道:“脑癌?什么时候的事?不是他之前的脑瘤已经好了吗?”
女人看了看石英沉下来的脸,狡黠一笑,对俞达忠说道:“你们不知道?他脑袋里一直都在长瘤,身体一直不好,听说他前妻跟他离婚也是这个原因,谁会想要一个动不动就患绝症的丈夫呢?…想必也是这个原因,才让他才想着回头找俞晨的吧,想找个能帮他兜底的女人去依赖…能在他病恹恹的时候端屎端尿去伺候…也不顾及是不是连累对方,这样的男人真是够了…..”
石英和俞达忠对视一眼,心都被揪紧了。
从俞达忠的病房出来,高个子女人颇为得意地打电话给梁雨泽:“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对,用的是崔娇的名字…”
…
许临又熬过了艰难的一天,这一天他只做了一台手术,站三个小时左右已经把他累得不行,躺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能起身。
俞晨在电话上说要过来送饭,他就一直等着,怕自己睡过去,后面的手术他实在没有余力做下去了,万般无奈只能交待给吴韩和白志涛。
呕吐的症状现在每天都有,他担心这样下去脑袋里的瘤子会癌变,于是打电话给崔教授商量将星形瘤的手术提前…。
也许这一次,将彻底告别外科医生的职业生涯,许临曾经想过不当医生自己还能做什么,不过现在最想的是,如果能活下来,还能带给俞晨什么…….
办公室里,许临从昏睡中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他翻身坐起,背部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后已经凉透,感到有些冷。
穿回白大褂,头痛消失,稍稍打起精神离开沙发,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重症间护士打来的,告知沈大勇的心电出现异常。
打开办公室的门,门把上装有水果的食品袋掉在地上,是陈香云挂上去的,许临无暇顾及,朝着重症间奔去。
许临吩咐护士为沈大勇注入盐酸索他洛尔、判断出精确的药物剂量,在微泵上不断增推利多卡因,守在病床边亲自观察病人的心电和尿量。
对于此时的沈大勇来说,最大的问题是防止肺栓塞,许临需要凭借经验密切关注他的血氧饱和情况。
杨兰赶到icu时,沈大勇的体征已经稳定下来,杨兰坚持要见丈夫,护士无奈同意。穿着无菌衣的杨兰拉住沈大勇的手泪眼婆娑。
站在一旁的许临不喜看到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让白志涛继续密切关注各种指数,离开病房。
沈晓桐站在icu门口,看到从病房出来的许临,急切地走上前,语气有些生涩笨拙地开口:“我爸爸的事情,谢谢你。”
他取下口罩,白炽灯下显得更为疲惫虚弱,脸已经泛出青色,眼袋微微肿起,目光不再是俯视一切的高傲,而是显现出无力。
“你爸爸是我的病人,仅此而已。”
“…嗯。”
此时沈晓桐也不知道跟许临说什么好,眼前这个人患了脑瘤啊,她就像从迷雾中清醒过来一般,对许临说道:“我为我上次说的话道歉…这次父亲的手术,你做得确实很成功…我….”
许临看了看沈晓桐,第一次语气柔和地对眼前这个追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女助手说话,“你也不容易,照顾家人的同时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像我一样生病。”
沈晓桐的眼里瞬间溢满眼泪,从得知他患脑瘤开始心里一直郁郁的情绪就难以发泄出来,却没想到许临会对自己展现出这一面…
许临说完,朝着办公室走去,背脊不再挺直而是疲惫地佝起,沈晓桐望着他的背影,很想上前为他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看来,只有祝福他和俞晨了,只是,这份祝福是不是来得太晚。
回到办公室门前,许临从地上捡起陈香云留下的的食品袋,坐到办公椅上从里面拿出一个香蕉,剥开一点点小口吞咽,大半天过去,却只能吃下半根香蕉。
俞晨怎么还不来…他看了看腕表,微微皱了皱眉,打了她的电话。
“你在哪儿?”
“我还在家里的厨房…刚才炒了一道菜不小心炒糊了…你再等我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他目光柔和地笑道:“你慢慢弄,不急。”
…
两天后,沈大勇在重症间苏醒,护士告诉杨兰,这已经算是夹层动脉手术里苏醒得比较快的病例了。
“许主任这几天差不多每个小时就会过来看上一两次,就怕出现令人担心的肺动脉栓塞。”重症间的护士对杨兰说道。
“…你们都辛苦了。”杨兰看到在病床上已经可以活动双手的杨大勇,眼眶发热,对护士感谢道。
沈晓桐回到出租屋,杨兰正在厨房忙活,对沈晓桐提起许临:“我记得,这个许医生是你读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吧,我那次还在俞晨家里见过他…..”
她点点头,淡淡笑道:“都快二十年了,你的记忆力可真好,居然还记得。”
“那时候他是挺不懂礼貌的一孩子,我的印象还蛮深…”杨兰笑起来,“可是他现在算是我见过最尽职善良的医生了….。”
沈晓桐倚在厨房门边站着,陷入深思与回忆。
“晓桐,你说我们要怎么感谢这个许医生呢?”
沈晓桐垂眸说道:“我也不知道。”
“那不行,咱们必须要感谢一下。”
…
邢建国因为论文的事情把邢东起骂了个狗血淋头。
科里的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脚步匆匆,没人关心邢东起造假论文的事,倒是对许临和俞晨的狗血爱情故事感兴趣至极。
心外和超声会诊,对一例极为复杂的病例作出手术方案,许临把沈晓桐提到了一助的位置上。
开完会,吴韩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取出一个u盘递给沈晓桐,说道:“师哥的宝贝玩意儿,现在传给你了。这是许临做原位心移的手术录像,高清,缝针的技法拍得一清二楚,里面还有许临做的ppt,上面把笔记做得很清楚,你拿去好好琢磨一下。 ”
沈晓桐接过u盘,吴韩对她小声说道:“别外传,绝顶秘籍。”
夜晚,沈晓桐去了邢东起的公寓,和邢东起一起坐在地板上,观看投影仪上的手术视频。
原位心脏移植在九十分钟内完成,包括切割病变心脏以及体外循环插管的时间。
沈晓桐想到这些年自己为了学医付出了多少青春和汗水,直到现在还没有接触过心脏移植,更不要说主刀,心里对许临真是既有倾慕又有自卑。
回想起读高中时对许临情窦初开的感觉,其实那不是情窦吧,感觉和现在一样,对这个天才轻而易举就能达到自己苦苦攀登的高度,感到崇拜。
“我跟我爸提辞职了,我爸说我要辞职的话,他就跟我断绝父子关系。”邢东起看着视频,愣愣地对沈晓桐说。
“正常反应,现在医院缺人手。”
“除了你,谁也拦不住我….” 邢东起忽然说出这么一句意有所指的话。
“东起,和我一起留下来吧。” 沈晓桐也变得愣愣的。
“嗯?” 邢东起侧头望向她。
“我对许临的喜欢…原来不是喜欢,是崇拜。” 沈晓桐笑起来,笑容带着些无奈。
“什么意思?” 邢东起抬起头。
“就是…” 沈晓桐忽然吻住邢东起的嘴唇,笑道:“就是…这种才是真正的喜欢。”
兴奋、激动、感慨万千,邢东起一手钳住沈晓桐的脖颈一手开始解沈晓桐胸罩上的背扣….隔着衣服一松,沈晓桐脱掉了上衣搂住邢东起的脖颈。
医务处对邢东起这件事处理得十分暧昧,保留了他的副高职称,并没有撤销,沈晓桐的编制也在这时候下来了。
两人一起拒绝了思林集团的邀请函,留在了这方阵地里。
沈晓桐记得,梁雨泽曾经在为许晓晓办理转院的时候对许临恶狠狠地说:“我会让你和整个心外科为许晓晓的死付出代价。”
她明白,许临那天为沈大勇开绿色通道动手术的真正用意。
而自己,对他最好的感谢方式就是划清和思林之间的界限,不要再和梁雨泽有任何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