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很快粼粼的行驶起来,齐侯坐在车里,笑眯眯的说:“若知这么顺利,也不必劳烦二哥随行了。”
他说着,伸手过去,蹭了蹭吴纠的脸颊,吴纠吓了一跳,连忙往后搓了一下,齐侯则是很自然的笑着说:“二哥回去多休息,你眼睛下面青了好大一块,定然是给累的。”
吴纠干笑了一声,点点头,他的思绪还沉浸在齐侯、易牙和公孙隰朋这三个人的狗血恋上不可自拔,真是越脑补越肉麻,越狗血……
车子慢慢从圄犴往临淄城正中的王宫行驶而去,公孙隰朋骑在马上,易牙落后一些,也骑在马上,在后面幽幽的注视着公孙隰朋。
公孙隰朋是个机警的人,他能感觉到易牙的目光,被盯了一路,实在有些受不得了,转头看向易牙,说:“可有见教?”
易牙笑了笑,说:“见教不敢当,只是算一算有月余没见过公孙将军了,巫心中……”
他方说到这里,公孙隰朋陡然打断他的话头,说:“要到了。”
他说罢,快速勒马往前走,拉开一些距离。
众人进了齐宫,齐侯令公孙隰朋去请大司马王子成父来,然后让吴纠好生休息,就往路寝宫去了。
吴纠累得不行,但是他心头有个事儿,便是易牙和荻儿的事情,荻儿这些天很乖/巧,因为之前答应了易牙要做乖孩子,所以没再提起爹爹,但是吴纠知道,作为一个小孩子来说,肯定是依赖亲人的。
吴纠看了看易牙那身行头,还是一身囚衣,只是外面罩了一件披风遮着罢了。
吴纠对易牙说:“你随我来,换件衣裳,然后去见见荻儿。”
易牙抱拳说:“谢公子。”
吴纠摆手说:“不必谢了。”
他说着带着易牙回了自己的房间,小荻儿正在睡午觉,并没有在吴纠这里顽耍,正好吴纠让子清拿来一套衣裳,让易牙换上。
易牙的身材和吴纠相似,只不过比吴纠稍微高一些,穿上衣裳也算合适,他一贯都是穿蓝色或者暗红色的衣裳,如今穿上一身白色的衣裳,看起来竟然有些脱俗又温柔的感觉。
吴纠又让晏娥打来水,给易牙洗漱了一番,重新把头发梳好,看起来气色好一些,随即才说:“我叫晏娥去看看荻儿,若是荻儿午睡醒了,便叫他过来。”
易牙点了点头,又说:“谢公子。”
晏娥很快过去了,正巧小荻儿醒了,正在和甯戚哥/哥玩耍,晏娥一说易牙来看小荻儿了,小荻儿顿时兴/奋的就抛弃了顽的正好的甯戚哥/哥,“哒哒哒”一路就跑了,小地出溜儿一般。
荻儿小炮弹似的冲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易牙,立刻冲过去,“咕咚”一声扎在易牙怀里,甜甜的说:“爹爹!爹爹来看荻儿了,荻儿好想爹爹。”
易牙伸手搂住小荻儿,在怀里掂了掂,笑着说:“荻儿变沉了,肯定是长肉了。”
荻儿说:“才……才不是呢,是荻儿长高了,甯哥/哥说荻儿长高了。”
易牙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说:“是吗,爹爹看看,荻儿是不是长个子了?”
荻儿从易牙怀里出溜儿到地上,努力拔着小身板儿,使劲昂着脖子,还踮起脚尖儿来,尽量显得自己特别高大,拍着小胸/脯说:“爹爹你看,快看啊,荻儿是不是高了许多。”
吴纠被他那个样子逗笑了,荻儿不好意思的说:“义/父笑话荻儿。”
吴纠连忙说:“自然没有,荻儿这么乖,怎么会笑话你呢。”
荻儿撅着粉嘟嘟的嘴唇说:“荻儿都看出来了。”
吴纠被他的样子又逗笑了,这回很明显的笑了一声,荻儿就抱着吴纠的腿撒娇。
荻儿今日看起来非常高兴,毕竟易牙来看他了,荻儿还以为很久很久不能见到爹爹,不过没想到爹爹一个月便回来看他了,荻儿自然高兴。
荻儿搂着易牙不撒手,一直顽到晚膳十分,吴纠吩咐布膳,让人把荻儿和易牙的晚膳也布在房间里,大家一起用的晚膳。
用过了晚膳,又顽了一会儿,易牙抱着荻儿回了房间,让他好好睡觉。
荻儿乖/巧的躺在被窝里,眨着大眼睛盯着易牙,说:“爹爹,你还要走吗?”
易牙蹲下来,伸手轻轻/抚/摸/着荻儿的额头,说:“要啊,过几天或许爹爹又要走了。”
荻儿抿着嘴角说:“爹爹放心,荻儿很听话,荻儿也懂事儿,义/父一直夸奖荻儿呢。”
易牙笑着说:“好乖,爹爹放心。”
他说着,亲了一下荻儿的额头,轻轻拍着荻儿,仿佛哄他入睡,轻声温柔的说:“荻儿,这回爹爹出门,可能时间要久一些才能回来看你,你还记得爹爹上次说过的话么?”
荻儿立刻说:“荻儿记得,荻儿记得很清楚。”
他说着,一字一句的背着,说:“像甯哥/哥那般聪明伶俐,像无亏哥/哥那般谦和有礼,像昭哥/哥那般持重沉稳,像义/父那般顶天立地……荻儿都会做到,爹爹……一定要回来。”
易牙听着,猛地身形一震,随即眼圈有些红,说:“看来我们荻儿长大了,懂事儿了,再想糊弄了,当真不容易呢。”
荻儿嗓子有些哽咽,说:“爹爹。”
易牙伸手说:“嘘,好孩子,莫要哭,爹爹此行,是去打仗的。”
荻儿不知什么是打仗,易牙又说:“这一次……若是有幸,爹爹回来看你,若是无幸,你的父亲便是英雄。”
荻儿听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易牙说:“好孩子快睡罢,等你睡着了,爹爹再走。”
荻儿又点了点头,但是不舍得闭上眼睛,最后到了深夜,实在抵不住困倦之意,终于是睡着了。
易牙从房间走出来,就看到靠在院子里揪花的吴纠,也亏得是因为齐侯知道吴纠喜欢花儿,所以大冬日的,院子里也种满了花卉,一年四季都在开花。
吴纠伸手揪着花瓣,听到房间开门关门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易牙,说:“荻儿我会照顾好,你放心去就是。”
易牙拱手说:“谢公子大恩,公子之恩,雍巫无以回报。”
吴纠笑了笑,将揪秃了的花枝子扔在地上,说:“那便不用报了。”
他说着,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晏娥很快关上/门,没多久,房间的灯就熄灭了,昏暗下来,仿佛是就寝了。
易牙走出去,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他在入/狱之前,是个膳夫,出狱之后,还没有什么名头,所以还要回膳夫的住所去。
易牙往回走,按理来说,如此深夜应该只有巡逻的虎贲军了,但是走到房舍附近的时候,却看到一个黑影子站在树木后面,他立在那里,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易牙看着那身影,眯了眯眼睛,慢慢走过去,他走过去,那身影才动了一下,然后快速往后走,似乎是要逃跑。
易牙连忙快走几步,追上朗声说:“大司行何必走得如此疾,难不成不是来见巫的?”
那黑影终于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盯着易牙,果然是大司行公孙隰朋。
公孙隰朋今日下午跟着大司马和齐侯在路寝宫中议事,虽然此行大司马是主战将军,但是后面也要有辎重部/队支援,这个负责派遣辎重的人,便是公孙隰朋了。
因此齐侯要交代一些事情,齐侯很明确的说了,这次交战,邢国地形复杂,可以在沼泽丛林中设下埋伏,一举将鄋瞒兵歼灭。
但是这其中必然要有一个诱饵引子,齐侯之所以答应易牙出狱,便是要他做这个诱饵和引子,让王子成父放心去用。
公孙隰朋自然也听到了,他早就知道,易牙虽然能活过腊祭,但是决无理由再活下去,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散会的时候,齐侯跟公孙隰朋说了一句话,他说:“隰朋可去见见雍巫,当是饯别了。”
公孙隰朋下午散会便来了,在这里站了一下午,天黑也没有用晚膳,仿佛是一尊雕像,一直站着,一动不动,直到深夜,易牙回来了,公孙隰朋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公孙隰朋眼见被易牙发现了,只好说:“君上叫隰朋来给你饯别。”
易牙笑了笑,说:“看来这次军务紧急。”
公孙隰朋说:“最多几日便即出发。”
易牙说:“既是践行,请将军进屋说话罢?”
公孙隰朋想要拒绝他,刚要拱手告辞,却被易牙抓/住了手腕子,易牙对着公孙隰朋一笑,笑的十分明媚,一瞬间,在暗淡的月色下,易牙那面容精致的仿佛令人窒/息,透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美艳与心慌。
公孙隰朋只是一愣神,易牙已经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进了自己的房舍,“吱呀”一声关上/门,又笑了笑,说:“将军稍待一会儿。”
他说着,转身进了内里,很快点起豆灯了,在那昏暗的豆灯光影下,公孙隰朋听到了“簌簌”的声音,易牙竟然在脱衣裳,不过令他松了口气的是,易牙又换了一件衣裳,随即从内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件暗红色的衣裳,易牙将吴纠借给他的白色衣裳脱/下来,整齐的叠好,换了自己的衣裳。
火一样,却是残败的火焰,燃/烧殆尽的暗红,衬托着易牙白/皙的皮肤,纤瘦的身/子,还有那风/流的体态,精致到发慌的面容。
易牙笑着走过来,与公孙隰朋对着坐下来,公孙隰朋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睛,额头上隐约蹦着青筋。
就在易牙伸手要碰到公孙隰朋的一瞬间,公孙隰朋突然发难,猛地甩开他的手,发出“啪!”一声脆响,低喝到:“你为何还要这般?从头到尾!从头到尾你都谄媚于我!雍巫,我隰朋还有什么可以被你利/用的地方?你还要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谄媚?!”
易牙一愣,笑容将了片刻,说:“巫不知将军在说什么。”
公孙隰朋因为他镇定的态度,有些被激怒了,怒目注视着易牙,他本在寒风中站的已经浑身僵硬,如今却血液沸腾起来,语气仍然很硬,透露着暴怒,沙哑的说:“你为何换这身衣裳?”
易牙笑了笑,淡淡的说:“因知将军喜欢巫这般穿。”
他这么一说,公孙隰朋更是愤怒,说:“为何还要这么做,隰朋再无利/用之处了!”
易牙又笑了笑,语气仍然淡淡的,说:“将军错了,将军不知巫为何这么做?巫作为一个男子,如今已无法再利/用,却甘愿不择手段的谄媚讨好将军,将军难道不知,巫是什么意思?”
公孙隰朋一愣,没有再说话,易牙随即笑了一声,说:“巫不日一走,恐无再见之日,然万幸……将军对巫无半分留恋之意,也好断了巫自作多/情的谄媚念头。”
公孙隰朋嗓子滚了一下,说:“你……”
公孙隰朋顿了顿,说:“隰朋越来越不懂你了,你如今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易牙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暗红色的袖口,轻轻/抚/摸/着说:“巫的确骗了将军,反正也时日无多,便想说一说心里话儿……巫多年之前,的确见过将军,但并非被将军所救……那日巫还在狄人阵中,看到将军骑在马上与人厮杀,却甘愿冒死,冲进敌群,救起了一名小孩儿,当时将军身负多处剑伤,却力保孩子,将他紧紧护在怀中,杀出重围,当时巫已然被将军的气概镇住了……巫在想,无论是不是同一阵营,但将军这种气概,便是巫心中所想的英雄。后来……后来有幸,几年之后,巫也看到了一个孩子,就想效法将军,将那孩子顺手救下了……”
公孙隰朋说:“那孩子……是荻儿?”
易牙点了点头,说:“是荻儿。巫每次看到荻儿之时,都肖想着自己也是将军这般的英雄,只可惜……一切都是一场顽笑。在梁丘邑,巫的确处心积虑的接近将军,却是一日比一日仰慕,不可自拔,也幸亏巫有一副皮囊,可以谄媚将军。”
公孙隰朋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了许多,他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眯着眼睛注视着易牙,跳动的豆烛之下,光线昏黄又有限,一些都变得不太真/实起来,唯独那暗红色的身影,十分的抢眼。
“嘭!”一声,易牙猛的眼前一花,一下就被公孙隰朋按倒在地上,他本坐在席上,猛地一按,整个人倒了下去,头上束发的冠一下撞在地上,掉落了下来。
公孙隰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眯起眼睛,声音低哑的说:“隰朋还能信你么?”
易牙轻笑了一声,伸手勾住公孙隰朋的脖颈,将他慢慢往下拉,含/住公孙隰朋的耳/垂,轻轻的呵气说:“将军,信与不信,也就这一面了,将军大可放宽心思。”
公孙隰朋脸色有些发狠,按住易牙的双手,一只大手将他双手攥/住,压在头顶,易牙十分配合,也不抵/抗,公孙隰朋眼睛赤红,仿佛是一头野兽一般……
三日之后,王子成父的队伍便即启程,日夜兼程,火速奔往邢国,准备进行支援,邢国的人也收到了齐国快马加鞭送来的军报,得知了鄋瞒人的偷袭行为,立刻召开朝议,商议对策。
这次鄋瞒人的偷袭行头,简直变成了明晃晃的行为,邢国有所准备,再加上齐国排/出的救援,救援队伍的任何出资,军饷和粮草,全部由齐国包揽,无需邢国承担一分一毫,这令邢国国君十分感动,几乎是对齐侯马首是瞻了。
队伍很快动身了,易牙走的时候,也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裳,在一片黑甲之中非常显眼,最后慢慢消失在大军兵海之中,越来越看不清晰,渐渐消失了……
易牙和王子成父的队伍出发,很快齐国便迎来了一年中最盛大的庆典腊祭,虽然有队伍上前线打仗,但是齐国之中还是热闹非凡的,挨家挨户都透露/出过节的喜庆气氛,把一年里积攒下来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享用,祭拜祖先天地,以求来年丰收安康。
这喜庆的气氛弥漫在紧张的战事之中,显得有些诡异与迷茫,吴纠每天都会到路寝宫门外走一圈,去问问战事如何,交战几许。
不过因为队伍刚刚出发没多久,所以也没什么战事,同时每天候在路寝宫外,第一时间浏览军报的,还有公孙隰朋,两个人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对方。
腊祭是齐国最大的盛典,每一年这个时候,齐国的附属国/家,都会送来朝贺的贡品,今天有些与众不同,鲁国的使臣竟然也来了。
自然,鲁国并不是齐国的附属国/家,毕竟鲁国可是东方第二大国,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不可能沦为齐国的附属。
但是鲁国的使臣的的确确是来了的,这次作为使臣的人是吴纠和齐侯的老相识了,公子庆父。
庆父从鲁国远道而来,带来了无数珍馐美物,但并非是进贡和朝贺,而是带来了鲁公的诚意,要诚心和齐国“重/修旧好”的。
因为鲁国使臣远道而来的缘故,齐侯特意准备了接风宴,宴请鲁国公子。
今日的宴席吴纠也需要出席,吴纠知道,鲁国公子这回又不辞辛苦的过来拜访,无外乎是为了割让遂邑的事情,肯定是想着多献上一些珍馐美物,好让齐侯欢心,割让遂邑的事情也就作罢了。
但是吴纠觉得,可能不是那么容易,毕竟遂邑虽然小,而且偏僻,却是军事要塞,尤其得到遂邑之后,就离鲁国的都城更进一步,齐侯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吴纠穿好了衣裳,让子清帮自己整理好,便从房间出来,准备往宴席过去。
今日的宴席规格并不是很大,不过出席宴席的都是一些上大夫,官阶不小。
吴纠到了宴堂的时候,那些上大夫们已经齐聚一堂了,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毕竟如今虽然正逢盛典,但是也是多事之秋,所以士大夫们只要一见面,总有的可商议探讨的。
吴纠走进来,好几个士大夫拱手向吴纠问好,吴纠一一回过,总觉得这次从冬狩猎场回来之后,士大夫们更加殷勤备至了。
其实不怪这些士大夫们殷勤备至,而是齐侯殷勤有嘉,因在猎场的时候,吴纠先是冲进狼群,将公子昭救了出来,后来又冒死将齐侯拉上马背,一共两次相救,所以齐侯对吴纠更是殷勤,张口闭口“二哥觉着呢?”,如此一来,士大夫们都是精明的老姜,自然懂得揣摩国君的意思,也就对吴纠更加殷勤起来,仿佛在侍奉另外一个主/子。
吴纠一路走进宴厅,就没有把手放下来过,一直拱手回礼,直到走到最里面坐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吴纠坐下来,很快公子无亏行色匆匆的也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吴纠见到公子无亏,便说:“长公子,幼公子身/子可好些了?”
公子无亏一听,说:“老样子,这天气不怎么好,冷的紧,那日急匆匆从猎场回来,昭儿受了些风寒,如今一直未好,断断续续咳嗽,也没什么胃口。”
吴纠听他这么说,有些担心,说:“幼公子没胃口?若不好好用膳,伤口可好不了。”
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公子昭就算年轻恢复快,但不好好吃饭,骨头也是长不好的。
公子无亏一直在照顾公子昭,听到这就叹气,吴纠说:“没关系,等明日一早,纠给幼公子做一些补身/子且可口的吃食来,保证幼公子有胃口。”
公子无亏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就放松/下来,松了口气,拱手说:“真是劳烦二伯了。”
吴纠听到“二伯”这个词儿就觉得头疼,不过还是笑着说:“不劳烦,反正是举手之劳。”
两个人说着话,齐侯已经从外面进来,同来的还有这次的使臣公子庆父。
齐侯一身黑色的朝袍,显得高大英俊,公子庆父则是使臣的衣服,手里还拿着旄节,两个人从外面走近来,有说有笑,一幅多年老友的模样。
吴纠看了这场景,心中只能佩服这些顽弄/权/术的贵/族们,各种表情简直是随/心/所/欲,明明之前还恨得牙根儿痒痒,如今却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
齐侯笑着说:“鲁公子请入席。”
公子庆父连声说:“外臣不敢先入席,请齐公先入席。”
齐侯也不推辞,施施然就坐在了席位上,这会儿鲁国公子才坐到了席位上。
齐侯笑眯眯的说:“鲁国公子远道而来,还带来了如此贵重的礼物,孤当真是受之有愧啊,今日特办宴席为鲁国公子接风,务必尽兴。”
庆父笑着说:“多谢齐公美意。”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互相恭维寒暄了一阵,齐侯这才吩咐开席,各种美味佳肴呈现在桌案上,并不十分奢华,但是也不算是简陋。
齐侯举起酒杯,当先敬了庆父一杯,庆父连忙回敬齐侯一盏,然后齐侯又敬了庆父一杯,庆父回敬一盏,吴纠简直看得眼花缭乱,那两个人来回敬了三次,这才算是作罢。
随即庆父仔细观察了一下齐侯的神态举止,似乎满是高兴,便笑着拱手说:“其实这次庆父前来贵国,寡君还特意叮嘱庆父,献上两样宝物。”
齐侯笑了一声,说:“哦?是什么样的宝物?真难为鲁公有心。”
庆父笑了笑,说:“请允许庆父将宝物呈现给齐公。”
齐侯点了点头,就见庆父站起来,走出大殿,随即又回来了,庆父入席之后,很快有一行人从殿外款款走了出来。
那行人一共三个,全是女子,打头的女子身材曼妙,穿着一袭白色纱衣,衣襟飘飘似露非露,看起来美艳风/流,又不显得艳俗,仿佛下凡的仙子,出尘儿脱俗。
更妙的是,那当先的女子脸上竟然罩着面纱,一方白色的面纱拦住了众人的视线,只能看到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大大的双眼皮,一双柳眉又细又挑,仿佛凌厉,又无限热情。
高高的鼻梁隐藏在面纱之下,衬托着下方美好的一双/唇形,异常惹人遐想。
白纱衣的女子后面,跟随着两名宫女,虽然身材也是曼妙,而且没有遮面,但是打眼看去,与前面儿的那女子,真是相差了老远,远远赶不及那种清丽和美艳。
白纱衣的女子款款走上大殿,她微微低垂着头,眼睛轻轻上撩,似娇羞无限,又似不好意思,露/出的两颊有些殷/红,当真是风光在正好,她手中捧着一个大盒子,长条形的,里面一看装的就是兵器一类。
女子并不往前走太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声音宛然清脆,跪下来行礼说:“鲁姬拜见齐公。”
齐侯看了看那鲁姬,但是看不真切,只是摆了一下手,说:“起罢。”
鲁姬款款起身,齐侯笑着说:“鲁公子,你所说的宝物,在哪里?”
庆父笑着说:“齐公您看,不正在您眼前么?轻稍待。”
他说着,拍了拍手,那两名跟着的宫女便散开了,随即鲁姬弯腰将木盒子放在地上,“卡!”一声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宝剑,木盒子敞开的一瞬间,寒光猛地逼出,一看便是难得一见的好剑。
宝剑上刻画着野兽飞禽,精致而奢华,透露着一种奢靡的贵气。
那鲁姬将宝剑从盒子中拿出来,捧在手中,随即缓缓退了几步。
“铮——”
随着那两个宫女快速拨动丝竹,音乐骤然响起,犹如金/戈/铁/马,骤雨暴风般快速袭来,与此同时,那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快速翩然起舞,双手将宝剑抛起,随即旋转,单手接住宝剑,舞开了那曼妙的身姿。
那女子本就美艳,就算不看脸,也知是绝色之人,再加上她的舞姿仿佛是一条惑人的水蛇,不停的扭/动着腰身,晃动着酥/胸,众臣看的一时都有些愣住了。
吴纠顿时觉得实在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来,端起杯子喝了口酒。
白纱衣的女子还在随着丝竹之声舞动着,刚开始是金/戈/铁/马,后来变成了缠/绵小调儿,姿/势更是柔/软惑人,吴纠最后干脆低头专心吃饭,都不带抬头去看的。
齐侯端端坐在上手的席位上,一边饮酒,一边笑眯眯的瞧着那舞动的鲁姬,庆父偷偷观察了一下齐侯的表情,虽然齐侯正笑着,看起来也很有兴趣的在欣赏舞曲,但是齐侯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笑容未达眼底,看起来不怎么真切。
公子庆父却不着急,低声笑了一声,仿佛有股十拿九稳的把握。
琴声已经慢慢接近尾声,随着鲁姬的舞动,就听到“唰!”一声,鲁姬的手腕一转,手上的长剑一扫,猛地一下就将自己的面纱忽然挑飞起来。
面纱发出“嗖……”一声,一下挑/起,飘散开来,正好轻飘飘的落在了齐侯的身边,众人立刻发出“嗬!!!”的一声抽气声,全都被那鲁姬的面容给震/惊到了。
一方面是惊艳,另外一方面却是浓浓的惊讶。
吴纠正低着头,用小匕舀起汤来,动作优雅的喝进嘴里,结果就听到丝竹声停止了,众人一声惊呼,身边的公子无亏连连看自己好几眼。
吴纠好奇的抬起头来,结果“噗!”的一下差点呛着,连忙咳嗽了好几声,又用帕子掩住口鼻咳嗽,竟然也给震/惊到了。
但见那鲁姬,没有了面纱的遮掩,生着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一条吊梢柳眉,又细又长,凌厉之中无限妩媚,嘴唇仿佛菱角,轻轻抿着,尖尖的小下巴,红/润的双颊,白/皙细长的天鹅颈,娇羞俏/丽,又有一种不舍人间烟火的仙子气息。
和吴纠生的太像了!
打眼一看,那分明就是一个人。
齐侯一瞬间,从淡然的微笑,脸色一僵,险些直接从席上站起来,震/惊的看着那个鲁姬。
若非鲁姬是大大的双眼皮,而吴纠则是一双清冷的单眼皮;若非鲁姬的双颊红/润俏/丽,而吴纠的双颊则因为常年清瘦稍显莹白;若非鲁姬的嘴唇是可爱的菱角,而吴纠的嘴唇薄且利,众人显些就要分不清楚了。
因为两个人的大体容貌长得太过相似,不注意细节的时候,打眼一看便是一模一样,但是若是注意细节,又能分出许许多多的不同来。
齐侯也是诧异的紧,之前少卫姬找来了一个梁五,只是侧脸与吴纠有一些相似,而如今鲁国公子庆父则是更能个儿,竟然找来了一个有七八分与吴纠形似的人来。
庆父见齐侯终于露/出除了笑容之外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献上的宝物一定非常合齐侯的胃口,便笑眯眯的说:“齐公,美/人与宝剑最配英雄,寡君知道齐公乃当/世之英雄,所以特意嘱咐庆父,将这两样宝物献上。”
齐侯盯着那鲁姬眯眼看了看,随即又恢复了镇定,笑着说:“这鲁姬……”
庆父连忙说:“不瞒齐公说,这鲁姬乃是鲁国国女之后,正是贵国公子纠的表妹。”
吴纠一听,总算是明白来,原来这鲁姬的母亲,也是鲁女,恐怕还是公子纠母亲的姐妹,而公子纠天生长得像母亲,那鲁姬刚好也随了她母亲,所以鲁姬才和吴纠长得这般相似。
齐侯幽幽笑了一声,说:“原来是二哥的妹妹,怪不得如此,这般说来,鲁姬也许久未见兄长了,定然有许多叙的话,二哥,你便安排一下鲁姬的住处。”
吴纠本想好好吃饭,结果摊了件差事在头上,刚要应承下来,结果就见那鲁姬跪了下来,盈盈下拜,说:“鲁姬此次随同公子出使齐国,只因鲁姬一直对齐公敬慕有嘉,如今一见,更是仰慕不已,鲁姬不敢奢求,只求垂青一眼,让鲁姬常伴左右。”
众人这一听,好家伙,这鲁姬也是奔放的性子,竟然当着众多士大夫的面儿,就这般表白了,说的还情真意切。
吴纠干脆又坐回去,不淌这趟浑水,庆父摆明了想要贿/赂齐侯,这样一来想要让齐侯色令智昏,好用美/人计打消割地的念头。
不过吴纠还是有些不明白,这鲁姬漂亮是漂亮,舞姿也迷人婀娜,但是庆父为何找这么一个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女子来进献给齐侯?
难道庆父是在提醒自己?
吴纠正奇怪,心中觉得齐侯恐怕要拒绝这件事儿,毕竟遂邑齐侯是要定了。
结果就听齐侯笑了一声,说:“你想跟着孤?”
那鲁姬满脸羞涩,低声说:“是,鲁姬仰慕齐公,只愿跟随齐公一人。”
齐侯听罢了哈哈一笑,说:“也好。”
他这么一说,不只是吴纠惊讶,也有许多士大夫们惊讶,这分明是美/人计,大家以为齐侯会果断拒绝的,结果齐侯却说:“起身罢,你可先留在宫中。”
鲁姬一听,满脸欢喜,叩谢了齐侯,声音更是又软又柔。
齐侯随即还笑着说:“你过来,叫孤好生瞧瞧。”
那鲁姬一脸腼腆,娇羞无限,最后还是走过去,跪在齐侯的席边上,轻柔的依偎在齐侯怀中,软/绵绵的说:“君上,可能看清鲁姬了?”
齐侯伸手挑/起鲁姬的下巴,鲁姬顺从的抬起头来,让齐侯看到自己柔美纤细的天鹅颈,赧然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君上……”
吴纠震/惊的看了一眼齐侯,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收了一个鲁姬已经很奇怪了,竟然还当众和鲁姬调/情?
公子庆父倒笑了起来,心里得意的很,觉得自己终于拿捏到了齐侯的脉门。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齐侯一面眯着眼睛细细打量鲁姬的容貌,轻叹了一声,说:“真像。”
一面笑意满满的转头对公子庆父说:“美/人与宝剑,鲁公一番好意,孤却之不恭,那便都收下了,鲁公子,眼下咱们是不是该谈谈割地的事儿了?”
齐侯这么一说,庆父得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却一瞬间僵硬凝固了,看起来实在怪异的紧,仿佛从美味佳肴中吃出了一截咬掉一半的虫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