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纠和齐侯准备启程了, 不过齐侯一点儿也不开心, 因为出了洛师城往前走一两天, 就要与二哥分道扬镳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情况下, 他们的缁车中竟然还有第三者……
齐侯好不容易说服了小子文, 不腻着他的义/父, 小子文坐在后面的缁车中,而此时王子郑却坐在他们的缁车中。
虽然王子郑坐的很偏,靠着角落, 不过这么大一个人,身材又高大,齐侯自然不能当没看见, 而且王子郑在场, 吴纠不让齐侯有什么亲/密举动,这样一来齐侯自然相当不开心了。
今日吴纠和齐侯离开洛师, 姬阆是打算亲自来送行的, 不过等了很久都没看到姬阆的影子, 吴纠看了看时辰, 觉得不能再等了, 王子郑也怕姬阆过来会有什么变故,便催促说:“楚王, 齐公,日头不早了, 还是启程罢。”
吴纠点了点头, 朗声对外面说:“启程。”
潘崇听到声音,很快也朗声说:“全军听令,启程!”
启程的声音很快被士兵传了下去,一声接着一声,很快缁车就要粼粼滚动起来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突听“踏踏踏”的马蹄声,紧跟着是有人/大喊着:“楚王!齐公!请等一等!”
从城门里面冲出一个骑马的士兵,那士兵简直是飞马而来,快速拦住他们,吴纠掀起车帘子说:“可有什么事儿么?”
那士兵赶紧翻身下马,跪下来拱手说:“请楚王与齐公稍待,天子马上就会为二位亲自践行,天子因为一些事情,被耽搁了,如今已经快到城门了。”
吴纠挑了挑眉,既然姬阆都要来了,他们这么走也不太好,不过坐在缁车中的王子郑是相当紧张,因为姬阆不知会不会发现自己。
没有一会儿,姬阆也从城门中快马而来,姬阆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黑色的朝袍沾染了不少灰尘,发冠也有些散乱,鬓发都垂下来,大冬日的出了一头的热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不过姬阆顾不得这些,到了城门口,立刻翻身下来,快步走来。
吴纠齐侯和王子郑三人坐在缁车中,就听到潘崇的声音说:“王上,天子来了。”
吴纠与齐侯下车迎接,而王子郑则坐在车中没动,似乎并不想露面,只当没听见一样,低头看着自己的袍子角,眼神十分专注淡然。
吴纠和齐侯从车上下来,便看到了姬阆,姬阆喘着粗气,恐怕是方才催马太急的缘故。
姬阆见二人从车上下来,便仔细的打量二人,又侧目去看车队,似乎想要找到什么,不过很显然,姬阆一无所获,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想要找的人,其实在楚王和齐公的车架之中。
姬阆走过来,收敛了寻找的目光,对吴纠和齐侯拱手说:“楚王,齐公,寡人践行来迟,还望两位海涵!”
吴纠笑眯眯的,也拱了拱手,说:“天子说哪里的话?天子刚刚登基,洛师之中这么多事务都等着天子来应承,天子可谓是日理万机,是我等怎么能相比的呢?今日天子能来送行,纠心中十分感激,天子还是快快请回罢,可万万不要耽误了什么政事儿。”
吴纠说的十分圆/滑,齐侯在一旁挑了挑眉。
姬阆与他寒暄了一阵,最后因为吴纠总是打马虎眼,姬阆似乎已经忍不住了,低声说:“阆有一事想要请教楚王齐公。”
吴纠笑了笑,说:“哦?不知是什么事情?”
姬阆的声音仍然很低,说:“是关于小儿的事情。”
吴纠一副装傻的样子,说:“哦,是关于王子带的事情啊?”
姬阆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何止是姬阆,齐侯差点笑喷/出来,他家二哥那装傻充愣的模样真真儿可爱,齐侯恨不得现在就想亲他一下。
姬阆脸色有些变青,低声咳嗽了一声,说:“楚王会错意了,是关于王子郑的事情。”
吴纠“啊”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笑眯眯的说:“哦,是关于大王子的事情,长王子最近还好么?已经数日没见过长王子了呢。”
齐侯就默默的在一边,背着手而立,听着吴纠扯谎,他只是默默的站着,一句话不说的望天,毕竟齐侯恐怕一开口就给他家二哥拉后腿了。
吴纠这么说,姬阆脸色更加不好了,哪里都找不到王子郑,姬阆恨不得把整个洛师都翻个遍,王子郑能藏的地方,恐怕也就是他们的车队了。
再加上王子郑的留书,说自己要离开洛师,那么吴纠的车队就是最好的选择,姬阆觉得,王子郑一定就在车队之中,只是不想露面罢了,而吴纠的这个态度,实在太假了,分明就是说王子郑在车队里,但是我不告诉你。
姬阆脸色从青,变成了铁青,好像一只青铜大鼎似的,看的吴纠有点想笑。
齐侯稍微侧过一些头去,低声和吴纠咬耳朵,说:“二哥,咱们还想要和周国结盟,二哥你顽顽就好,别把他惹急了,惹急了……可是要咬人的。”
吴纠挑眉笑了笑,似乎还没顽够。
齐侯看吴纠那表情,好像没听到自己说话一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奈,二哥整人的时候,似乎只知道尽兴才会罢手。
姬阆说:“实不相瞒,郑儿留书一封,似乎打算离开洛师。”
吴纠装作惊讶的样子,说:“什么?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这四个字对于古人来说实在新鲜,然而非常符合王子郑的形象,简直是一语中的,戳在姬阆的心窝子上。
姬阆脸色已经从铁青色转变成了烧黑的锅底了,齐侯不知姬阆什么时候会爆发。
姬阆不再理会吴纠,吴纠的态度很明显了,王子郑明显在车队里,只是吴纠不想告诉他。
姬阆立刻快走几步,绕开吴纠,往前走到车队中间,不过他不知王子郑就在缁车中,而是越过了缁车,他还以为王子郑在士兵的队伍里,但是这么多士兵,一时又找不到,只好朗声说:“郑儿,为父知道你在这里。”
姬阆对着那些士兵说话,却不知王子郑在他身后的缁车中,姬阆继续说:“为父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情,但是为父待你是真心的,郑儿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为父已经习惯你在身边,如今你不辞而别,你让为父该当如何是好?你若体谅为父,为父求你,与我回宫去罢。”
王子郑坐在缁车中,静静的听着,双手垂在身侧,已经攥成了拳,他的最坐/姿已经从坐在席上,变成了跪坐,恐怕若是姬阆再多说一句离不开他的话,王子郑就要起身走出缁车了。
王子郑无声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慢慢欠起身来,伸手轻轻打起车帘子,只是从缁车的帘子缝隙中,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姬阆离他很近很近,近到王子郑只要肯伸出手,就能碰到姬阆的肩膀,然而王子郑没有伸手,只是在姬阆转过头来的时候,将车帘给放了下来。
姬阆不知王子郑就在自己身后,他没听到回应,有些失/魂落魄,慢慢回过身来,身后的缁车帘子发出“啪”的一声,吴纠和齐侯都觉得,若不是因为姬阆失/魂落魄,那缁车帘子那么大动静,姬阆肯定会发现的。
吴纠咳嗽了一声,说:“天子,王子可能也是年轻,顽心还重,说不定顽够了,也就会回来了。”
姬阆看着自己的袖袍,喃喃的摇头说:“不,郑儿一向最为稳重,他不是说着顽的……若我让他这么走了,他便真的会说到做到,再也不会回来了……”
姬阆慢慢伸起手来,揉/着自己的额角,低声说:“还要我怎么办,还要我怎么做,郑儿……”
吴纠都快看不下去了,抬头看了一眼缁车,不过在缁车中静悄悄的,王子郑仍然没有说话,似乎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了。
其实吴纠倒是没觉得王子郑的身世怎么样,毕竟身为赤狄人的翟国,其实并非是北方的少数民/族,很多狄人只是被周天子命名为狄人,毕竟他们在北面,而且不服管/教,但是很多狄人,其实并非外族。
翟国同样是黄帝轩辕氏的后裔,并且源自周成王次子,周成王当年封他第二个儿子在翟这个地方食邑,便是做/官,当一方之主,因此翟国也是周朝的正统后裔。
不过因为翟国不服管/教,没有被正式册封,因此连子爵都不是,但是又因为骁勇善战,十分具有威胁力,还有一点,翟国的确有赤狄人的血脉,毕竟翟国地处北面,与戎人和狄人都有接/触,但是这并不能说是混淆血统,就好像齐侯的父亲乃是齐国国君,而母亲是卫国国女一样,齐侯仍然是齐国最尊贵的血统,并不能说是混淆,因此吴纠并不觉得王子郑的血统有什么问题,要说姬阆一定要他做太子,只要姬阆能堵住悠悠众口,也没有什么。
不过如今姬阆刚刚登基,的确无法堵住悠悠众口,王子郑这才选择离开,以免给姬阆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姬阆失/魂落魄的站在缁车前面,不死心的一遍又一遍的检/查那些士兵,可是士兵太多了,根本检/查不过来,姬阆的表情越来越失落,越来越落魄。
吴纠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不过他深知王子郑比自己了解姬阆的性子,若是王子郑真的留下来,姬阆肯定鞠躬尽力的让他做太子,得罪一票士大夫不在话下,因此吴纠也是同意王子郑离开的,起码是暂时离开。
吴纠干脆说:“天子,如今时辰不早了,感谢天子来亲自践行,那我们便启程了。”
吴纠说着,就要蹬车,齐侯先行上车,王子郑赶紧闪开,靠着车壁,以免被外面的姬阆看到,齐侯伸手扶着吴纠,也登上缁车。
车帘子“哗啦!”一声放了下来,阻隔了王子郑的视线,他最后看了一眼姬阆,姬阆站在车外,一身黑色的朝袍,黑色显得他无比单薄,透露/出一股寂然……
吴纠看了一眼王子郑,低声说:“你可想好了?”
王子郑也低声说:“郑想好了,多谢楚王成全。”
齐侯心中说,该多谢孤成全才是,你不知道孤看你多碍眼,多想把你推下车。
吴纠点了点头,说:“启程罢!”
潘崇又一次发号施令,命令队伍启程,潘崇刚要朗声说启程两个字,不过这个时候姬阆突然抬手制止了潘崇,说:“等等!”
齐侯坐在车中翻了个白眼,伸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吴纠戳了他一下,齐侯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下表情。
吴纠这个时候笑眯眯的打起一些车帘,说:“天子,不知还有什么事情么?”
姬阆突然大步走过来,说:“楚王,还请您将郑儿交出来。”
吴纠眨了眨眼睛,一脸惊讶的说:“长王子?长王子不在寡人这里啊,天子您恐怕找错了地方,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罢。”
姬阆说:“我没有找错地方,郑儿想要离开洛师,只能跟着你们的队伍,他就在队伍之中,请楚王将郑儿交给我。”
吴纠仍然装作一脸惊讶,说:“天子的话越来越深奥了,叫人听不懂呢。”
姬阆脸色阴沉下来,说:“楚王,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请您将郑儿交出来。”
吴纠笑着说:“都说了,纠实在听不懂天子的话。”
姬阆气的要死,脸色都涨红了,干脆一甩袖子,说:“今日若是楚王不将小儿交出来,寡人是不会让你们走的。”
姬阆软的不行来硬的了,恰巧吴纠和齐侯一样,吃软不吃硬,吴纠笑了一声,说:“说没有自然没有,就算天子不让我们走,也照样没有,顶多赖在天子的地头上,白吃白喝几天罢了。”
“你!”
姬阆气的不行,呼吸都粗重了,脸色阴沉的说:“寡人说过了,若今日楚王不交出小儿,寡人是不会让你们出城的。”
吴纠说:“哦?是么?那么天子待如何呢?还能把我们抓起来?”
姬阆的脸色涨红,显然被吴纠给气炸了,齐侯和王子郑都以为姬阆会发/怒,不过良久之后,姬阆并没有发/怒,只是静静的站着,吴纠都还以为他睡着了。
却在这个时候,姬阆淡淡的说:“若楚王肯将郑儿交出,阆愿意给楚王下跪。”
他说着,吴纠吓了一大跳,生怕他跪下来,姬阆则是一掀黑色衣摆,真的要跪。
缁车中的王子郑也吃了一惊,毕竟这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齐国和楚国的士兵,身后还有洛师的士大夫,姬阆若是真的下跪了,那么这一跪就要“名留青史”了。
齐侯在缁车中那是相当的无奈,他本已经忍耐王子郑很久了,王子郑当电灯泡完全不自知,如今齐侯终于一抬手,直接将王子郑给推了出去。
王子郑此时正在惊讶,完全没想到齐侯在后背搞小动作,齐侯手劲儿很大,直接捏住他的脖颈麻筋儿,一把将王子郑推出了缁车。
“嘭!!”一声,若不是王子郑反应快,可能下跪的就是他了,王子郑猛地从缁车中摔下来,翻了一个身,反应很快的安稳落地。
姬阆正要下跪,他拽着自己的黑色衣摆,没想到王子郑竟然从缁车中下来,震/惊的睁大眼睛,说:“郑儿……”
王子郑已经暴/露了,对上姬阆的眼神,心中摇摆不定,一瞬间他几乎不想走了,姬阆快速走过来,不给王子郑反应的机会,“嘭!”一声,一把将王子郑抱在怀中。
王子郑比姬阆高很多,姬阆这般拥/抱着王子郑,王子郑需要微微弯下腰来,感觉姬阆的手死死扣在自己后背,一点儿也不放松,那种感觉好像生怕自己逃跑一般。
姬阆的声音有些哽咽,低声说:“郑儿,求你别走,为父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让为父弥补你,只要你不离开,让为父做什么都可以……郑儿,为父只有你一个人了。”
王子郑慢慢伸手回抱着姬阆,低声说:“父亲,您还有江山啊,周国的大好江山。”
姬阆听他这么说,更不敢撒手,急促的说:“郑儿,你听我说……”
他的话却被王子郑打断了,说:“父亲,您好不容易才坐上天子之位,儿子不是您的绊脚石,更不想/做您的绊脚石,儿子太了解父亲了,因此才想要离开,儿子也知道,父亲是真的待儿子好,是该儿子回报您的时候了。”
姬阆不撒手,王子郑甚至感觉到自己脖颈旁边有些微微湿/濡,连忙轻轻拍着姬阆的后背,温声说:“父亲,想想看罢,您的大好江山已经在面前了,不能因为郑儿就失去这一切,这都是您梦寐以求的东西,要牢牢握住……儿子要走,并非是怨恨父亲,恰恰相反,反而是为了父亲,说到底,儿子并非您的亲骨肉,若没有一番作为,如何能服众,如何能配做您的儿子?”
姬阆低声说:“你若想要有作为,留在洛师也可以,为父可以帮你。”
王子郑笑了笑,低声说:“儿子恰恰不想要您的这种帮助,父亲的帮助反而会给儿子,甚至给父亲引来诟病……父亲,等儿子有成之后,一定会回来,堂堂正正的做您的儿子,让您引以为傲。”
姬阆不愿撒手,王子郑这回是真的感觉到了,他的肩膀和脖颈湿/了一片,在他的印象中,姬阆是个很强/硬傲慢,甚至是专/制的人,他没见过姬阆哭,这还是第一次。
吴纠见外面两个人久久拥/抱的样子,不由叹气说:“也不是生离死别,启程罢,再不走晚上没有落脚的驿馆了。”
他这么说,王子郑连忙安抚的轻轻拍着姬阆的后背,低声笑着说:“父亲,别让您的士大夫们笑话了,儿子要走了,您记得好生将养身/子,儿子不在您身边,也要按时用/药,千万别让儿子在远方还心疼,知道么?”
姬阆点了点头,根本说不出话来,王子郑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离开了姬阆的怀抱,往后退了两步,冲着姬阆拜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随即才起身说:“父亲保重!”
姬阆这才抬起头来,他的眼圈有些红,鼻尖儿也是红的,对王子郑拱手说:“等你凯旋。”
王子郑也拱起手,笑了一声,说:“一定!”
齐侯见他们“依依不舍”,说:“走罢。”
不过又补充了一句,说:“给长王子备马。”
齐侯是生怕王子郑会又上缁车来碍事儿,公孙隰朋亲自给王子郑牵来一匹马,王子郑翻身上马,一手拽着马缰,一手搭在腰间佩剑上,整个人显得高大威严,他一翻身上马,姬阆需要抬起头来仰视着他。
吴纠吩咐启程,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变故,这个变故不是姬阆的,而是有人一骑快马突然从城郊方向扑过来,吴纠定眼一看,惊讶的不能自已,竟然是邵师傅!
召忽一身白色劲袍,骑在马上,衣袍翻飞,快速的狂奔而来,来到近前这才勒住马缰,拱手说:“王上,君上,大事不好!鲁国趁君上在洛师逗留,参加登基大典的当口,已经发兵,攻打我齐国边界了。”
众人一听,顿时喧哗起来,齐侯眯了眯眼睛,说:“鲁国?”
召忽点头说:“正是,太子在朝中坐镇,遣召忽快马加鞭前来禀报。”
齐侯只是冷笑了一声,说:“好!好一个鲁国!”
吴纠也眯了眯眼睛,对齐侯说:“楚国与齐国乃是世代的友邦,如今鲁国人无/耻,趁着天子登基大典便攻击齐国,我楚国绝不能坐视不理……”
他说着,转头对潘崇和彭仲爽说:“司马与彭大夫即刻启程,赶往郢都,寡人带着若敖六卒前往齐国,助齐公一臂之力。”
齐侯听说吴纠要跟着自己回临淄城去,顿时高兴坏了,一瞬间都不把鲁国攻城的消息放在眼中了,笑着说:“楚王愿助一臂之力,当真是感激不尽。”
吴纠说:“事不宜迟,咱们出发罢。”
齐侯点饿了点头,让召忽上马,众人准备快速出发,往临淄城扑去。
因为齐国临时有了变故,王子郑又要跟着吴纠,自然是去临淄城的,姬阆如此更不放心了,就怕鲁国扑进齐国来,便下令给齐侯,以正义之名,征讨鲁国。
如此一来,鲁国打仗就师出无名,乃是侵略之战,而齐国本是保卫之战,突然有了姬阆的名义,那便是正义的讨/伐,这样的话,旁的国/家若是帮助鲁国,就是不仁不义,旁人若是帮助齐国,那便是仁义讨/伐。
姬阆还答应马上点兵,派兵从西面支持齐国,与齐国夹击鲁国。
如此一来,齐侯更不惧怕鲁国了。
鲁国突然攻打齐国,无非是因为在洛师的时候,吴纠齐侯和姬阆三个人联手将鲁公和虢公赶出了洛师城,让鲁公丢/了大面子。
虢国虽然兵力强大,但是地盘子太小太小了,就跟洛南城似的,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而鲁国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想要趁着姬阆还没站稳脚跟兴风作浪,只是洛师距离鲁国也十分遥远,若是鲁国贸然攻打洛师,得不偿失,因此就想到了就在鲁国比邻的齐国。
齐侯此时正在洛师,千里迢迢,想要赶回来需要耗费一段时间,因此鲁公便有恃无恐了,打算动一动齐国的边疆,让他们知道鲁国的厉害。
齐侯和吴纠一路赶路,也没时间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很快便回到了临淄城。
太子昭与长公子无亏在临淄城外迎接,都没有想到吴纠会回来,自从吴纠入楚登基,成为楚王之后,大家就再也没见过吴纠,只是有些人偶尔会去楚国支援,这才偶尔见到吴纠。
吴纠这么一看,太子昭的改变最大,太子昭长高了不少,以前只是比无亏高一些,如今已经足足比无亏高了快一头,样貌越发的硬朗英俊了,整个人随了齐侯,越长越是相似,透露/出一种翻版的感觉。
只不过吴纠觉的,太子昭长得还是太正义了,没有齐侯那油嘴滑舌的样子。
公子无亏倒是没什么改变,仍旧是高挑的身材,随了卫姬的长相,斯文俊秀,看起来很好与人相处,却是个十足的笑面虎。
两个人比肩站着,见到齐侯从缁车中将吴纠扶了出来,顿时二人脸上都有些惊喜,太子昭与长公子无亏都抱拳行礼,说:“二伯。”
吴纠被这一声二伯叫的,感觉一瞬间十分酸爽,又把自己给叫老了……
齐侯笑眯眯的扶着吴纠下车,说:“看来儿子们十分想念你呢。”
吴纠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只是谁儿子,顿时脸上有些不自然。
他们在临淄城外迎接,换了马车,就准备进城回宫去了。
一路上匆匆赶路,根本没时间多说什么,入了齐宫,吴纠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一切都没什么改变,齐宫还是那样的齐宫,相对比楚王宫来说,齐宫那真是简朴到不行的地步。
然而吴纠看着这一草一木,顿时觉得无比怀念,一切都那么熟悉……
齐侯见他一直往外看,笑着搂着吴纠的肩膀,说:“二哥在看什么?有孤在你身边,还需要看旁的东西么?”
吴纠听他说的肉麻,好不/要/脸的感觉,笑了笑,说:“纠只是没想到,还能回到这里。”
齐侯笑眯眯的说:“二哥若是想回来了,以后孤常常接你回来住,好不好?你看儿子们也十分想念你呢。”
吴纠翻了个白眼,说:“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
齐侯哈哈一笑,说:“不行,孤的儿子,就是二哥的儿子,二哥的儿子也一定要是孤的儿子。”
这强买强卖……
众人进了齐宫,缁车直接开到小寝宫前面,齐侯扶着吴纠下车,转头吩咐说:“一个时辰之后召开朝议。”
“是。”
寺人连忙答应,很快就退出去通知朝臣召开朝议,而齐侯和吴纠则是进了小寝,先是沐浴更/衣,然后用了膳,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空隙。
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天色趋近于黄昏,一路上又连续赶路,齐侯怕吴纠身/子吃不消,就让他先睡一会儿,说:“半个时辰之后孤会叫你,安心睡。”
吴纠也是真的累了,躺在榻上就歇下,感觉睡得十分香甜,也不知是不是怀念这里,连软榻都十分舒适。
可能也不是因为齐宫的床榻更软更舒服,毕竟楚国王宫十分奢华,任何一个摆件都要比勤俭的齐公奢华的多。
只是楚国如今还没有安定,而齐国已经能人辈出,起码内忧已经解决,因此躺在齐宫的榻上,吴纠感觉到一股安心,睡得自然也十分香甜。
吴纠睡了一会儿,感觉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齐侯叫起来了,还有些迷糊,不过需要召开朝议,而且是为了应对鲁国入侵这样的大事,因此吴纠赶紧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强行醒过来。
吴纠打算从殿外走,但是齐侯拦住他,笑着说:“二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还要走殿外么?随孤从内殿走罢。”
吴纠有些抵不住齐侯的盛情邀请,最后真的跟着齐侯从内殿走向路寝宫,朝臣已经全都在了,很多熟悉的人,让吴纠感慨万千。
齐侯先走出去,吴纠错后了半步,跟在后面,两个人从内殿走出来,外面的朝臣看到吴纠先是惊讶,随即一片骚/动。
吴纠还以为自己从内殿走出来的举动,实在偏颇,可能会遭到非议,没想到卿大夫们骚/乱之后突然跪拜下来,山呼说:“拜见君上,君上万年!拜见楚王,楚王万年!”
吴纠一瞬间有些惊讶,看着匍匐跪拜在地上的朝臣们,有些说不出话来,齐侯转头看了一眼吴纠,挑了挑眉,便笑着说:“众卿平身罢,不必多礼。”
卿大夫们这才站起来,纷纷列队左右,齐侯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让吴纠坐下来,吴纠回头看了一眼齐侯的宝座,感觉自己坐下来不妥。
不过齐侯走过去,拉住吴纠的手,强/硬的让他坐下来,与自己一同坐在侯位上。
吴纠心想,也就是这个席位很宽大,不然齐侯那么高大的身材,他们可能都要坐在地上了……
齐侯坐下来之后,朗声说:“诸位,今日孤临时召开朝议,可能各位卿大夫已经知晓了缘故。”
他的话一落,众人纷纷点头,齐侯说:“鲁军如今到了哪里,兵马如何,谁可以详细的说一说?”
坐在席位上的太子昭立刻站起来,拱手说:“禀君父,鲁军已在半月前点兵,如今马上就要开到夹谷山附近,举兵两万,先锋将军乃是鲁国公子庆父。”
齐侯点了点头,看来他不在的时候,太子昭的确做了很多功课。
齐侯又说:“如今我/朝做了什么应对?”
太子昭拱手说:“儿子已经派兵支援南面防守,并让大司马城父骚扰鲁国西面。”
吴纠听着太子的话,顿时点了点头,太子昭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治/国这件事情上,也的确很靠谱,如今大司马王子成父仍然在遂国驻兵,看齐侯这个意思,可能想要封王子成父为遂国国君,让他长久驻兵在遂国,治理遂国了。
遂国在鲁国的西面,太子昭让司马成父攻打鲁国,骚扰他们,明显可以围魏救赵,的确是个好计策。
吴纠眯了眯眼睛,说:“也可以派兵请邾国一同,遂国从西面骚扰,邾国从东面骚扰,两个国/家一起骚扰鲁国,鲁国定然不胜其烦。”
齐侯笑了笑,说:“二哥还是那么足智多谋啊!”
吴纠又说:“君上还可以派展雄快马加鞭前去宋国,请宋公派兵骚扰鲁国的南面,如此一来,东面南面西面都有兵马骚扰,而鲁国的北面又要与我齐国作战,鲁国想要大胜这场仗,简直比登天还要难,便不足为惧了。”
齐侯点头说:“好,展雄!”
展雄立刻跨前一步,吴纠又给他一个去联络宋公御说的机会,展雄自然高兴了,立刻拱手说:“展雄在!”
齐侯说:“你今日便启程,快马赶去宋国,与宋公商议此事。”
“是!展雄领诏!”
展雄说着,毫不停留,立刻转身大踏步走出路寝宫,召开朝议的时候已经黄昏了,如今天色发沉,不过展雄仍然不停留,快速消失在昏黄的齐宫之中。
齐侯吩咐了骚扰鲁国的事情,但是正面还需要有人出征,他们需要将鲁国的兵马挡在夹谷以外,若是鲁国的兵马越过了夹谷山,他们就能直扑长勺了。
吴纠又说:“君上,纠窃以为,我齐国军/队应当在夹谷山与鲁军一战,夹谷山易守难攻,乃兵家要道,若是让鲁军成功翻过夹谷山,再往北面,可就是长勺了,长勺地势平坦,远没有夹谷山对我军有利。”
吴纠说着,齐侯就点了点头,一提起长勺,没人再比齐侯印象深刻了,毕竟上辈子,齐侯在这里吃了败仗,他人生中最耻辱的一次败仗,因为齐侯的傲慢,长勺之战被打的一败涂地。
齐侯说:“二哥说的有理,各位卿大夫以为呢?”
他这么说,众人纷纷拱手说:“楚王言之有理,我等信服。”
吴纠看着台下的众人,都是自己熟悉的人,自从吴纠走后,公子昭变成了太子昭,管夷吾也变成了大司徒,接替了吴纠的职位,再后来一路升迁,如今变成了齐国的国相爷,而鲍叔牙则是如今的大司徒,公孙隰朋仍旧在做他的老本行大司行,周甫已经做了几年的代大司马,单子正、石速、曹刿、召忽乃是将军,东郭牙大谏之臣……
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又合情合理,吴纠看着这些人,这些自己熟悉的人,感觉比楚国要亲切得多,若是在楚国,吴纠提出一个建议,可能并没有这么顺利,毕竟楚国还在磨合的当口,而齐侯的内忧基本已经解决,就算齐侯不在朝中,太子和各位能人也将朝政/治理的井井有条。
众人同意吴纠的观点,齐侯便说:“如此,我齐国需要先锋,有谁愿意出征?”
他一说完,单子正第一个站出来,拱手说:“君上,子正愿意出征!”
齐侯笑了笑,单子正曾在洛师做过单伯,有领兵的才能,在单子正做单伯的时候,洛师的军/队也算是井井有条,十分骁勇,自从给单子正被革职,赶出洛师之后,洛师的军/队就开始萎靡不振,齐侯懂得单子正的才干。
齐侯点头说:“有子正出马,孤也放心。”
他说着,却又说:“曹刿。”
曹刿立刻站出耒,拱手说:“刿在!”
齐侯笑眯眯的说:“你领兵五千,在长勺阻击,若看到鲁国兵马,全部阻击!”
“是!”
吴纠听齐侯用曹刿在长勺阻击鲁国兵马,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以为历/史又巧妙的重合了,其实不然,这是齐侯的自尊心作祟。
齐侯对于上辈子的长勺之战可是芥蒂颇深,这口气怎么也要讨回来,因此就准备用上辈子大败他的曹刿,领兵到长勺去阻击鲁国的逃兵,也是以防万一有偷渡的鲁军。
曹刿很快领命,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入列的王子郑突然站出来,拱手说:“齐公,楚王,郑也远愿随军出征。”
吴纠看了看王子郑,笑眯眯的说:“王子乃是千金之躯,若是随军出征,有个三长两短,寡人如何与天子交代?”
王子郑以为吴纠不愿意让他去,但是王子郑此次出来,就是为了建功立业的,只有将功绩建立起来,王子郑才能回到洛师,再见姬阆。
王子郑渴望建功,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因此王子郑想要参军。
王子郑刚要再次请/命,哪知道吴纠并不是不让他去,笑眯眯的继续说:“若王子有个三长两短,天子定然不会放过寡人,因此……寡人就将若敖六卒交给王子,请王子领兵,协同单江军,务必打败鲁军!”
王子郑没想到吴纠竟然一上来就将楚国的若敖氏六卒交给了自己,顿时心中十分感激,感觉血液都在沸腾,立马拱手说:“谢王上器重!郑定不负所望!”
齐侯笑了笑,说:“好了,如今有子正与王子领兵,便万无一失,如今就差出兵的策略了,众卿可有办法?”
众人陷入沉默,有些面面相觑,因为说到这个,鲁国已经先发制人,他们的兵马马上就要到夹谷山了,而齐国的兵马还没有点兵,齐国已经失了先机,要知道打仗的先机是非常重要的。
齐国虽然有兵马,但是想要反扑鲁国并不容易,毕竟大家都想要把损失降到最低,若是不顾损失,的确可以反扑成功,但是给齐国也会造成重创,这样得不偿失。
众人一时间有些沉默,吴纠看了看摆在案子上的地图,说:“寡人记得……夹谷山上,是否有一条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