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逃过一劫,韩施惠松了口气,自此也记下了这苦肉计的妙处,蓦然又想起在袁瑶家门外撞上的小媳妇,“郑爽的姐姐吗?”
这日霍榷又来了袁瑶的小院了,只是依然见不到佳人,田嬷嬷说是去寺里了。
霍榷想等,便到书房去了。
书还是那本书,棋还是那盘棋,却觉得孤独冷清,只因书案旁不再有红袖添香,棋枰那侧亦不见伊人举棋。
霍榷索性将书本丢开,习惯性地伸手到一旁去端茶,不想却只触碰到冷盏空碗,不免失落。
直到日落西山,仍未见袁瑶归来。
霍榷知道袁瑶这是有意在避开他了,他也知袁瑶如今的名分不明不白是委屈了的,只是如今他还未能给袁瑶一个体面的名分,让她卑微为妾入府,只会令她落得比韩施惠更不堪。
可就算如此,霍榷还是日日来,哪怕见不到袁瑶也要到书房坐一会。
一连五日都同一时辰来,同一时辰走,到第六日就忽然杀了个回马枪,终于让他捕捉到了佳人的踪迹。
在平日里她喜欢坐的窗下,一杯香茗还飘着茶香缕缕,一方簇新的丝帕遗在茶几之上。
可见袁瑶方才还在的,只因他的忽然而至,让她如闻声惊升的飞鸟,一时间便不见了。
霍榷一笑莞尔,走过去拾起她遗落的丝帕,方要转身却见茶几旁的绣墩下有张纸,便俯身去捡,原来是一纸信笺。
本也是无心的,只是目光一扫却掠见让他心慌的字句。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思。请君翻覆仔细看,横也丝来竖也丝。(出自冯梦龙的《素帕》)”
霍榷再看信笺末处的署名——祺嵘亲笔,顿觉如似晴天霹雳。
他几乎忘了还有这人的存在。
这人与袁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甚至曾经许下终生,哪怕这人对袁瑶薄情寡义,她却依旧心心念念,哪怕自身难以周全之时,也要伏下妙计相救。
她对这人用情之深,就是当时他也为之感慨不已的。
只是如今,倘若他们两人还情丝牵连,那……他这个已经为她动了情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霍榷不禁慌了,不想再等待,一手握住丝帕便往上房而去。
可方道上房窗前,听到里头传来熟悉而轻柔的声音。
只听她在嘱咐青素,“大人方从外头来,别让他立时便开了窗,等汗收了再开不迟。他最是嘴懒吩咐人的,莫要让他喝了搁凉的茶。”
正文63第十二回人算天算(六)
听袁瑶对青素细细的嘱咐,霍榷只觉所有的惴惴都散去了,只余下融融在心头,可想见袁瑶的心愈发了。
稍稍整理了心绪,霍榷控制着脚步,不再莽撞,缓了数步才走到门前,抬手要敲门时又犹豫了,一时便直接推开了门。
只听得门扇一声细微的“吱嘎”后,迎面便见一副《海棠蛱蝶图》,不是什么大家之作,却贵在用色其巧,一时看了倒是耳目一新。
《海棠蛱蝶图》下是梨花翘头的条案,案上正中是被锁起的雕满铭文符咒的红木佛龛,两旁是汉时的博山炉,香烟一缕,浅浅淡淡。
条案前同是梨花木的八仙桌,两旁各一张太师椅。
“大人,这可是我们姑娘的闺房,你怎的就进来了?”青素从西次间掀珠帘而出。
霍榷也顾不上再细看房中的其他摆设,只见被青素掀动的小玉珠帘子摇曳不止,就在珠帘的里头,袁瑶一色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松松的发髻上只一支扁簪,坐在床上靠在床头,身下垫着软枕,见是他闯入诧异中带些许欣喜,只是很快便隐了起来,静静地望着他。
见霍榷不答,原来是在忘情地望着袁瑶,青素立即挡了他的视线,毫不客气道:“大人,这里是我们姑娘的闺房,你这般进来有失礼数不说,要是传了出去让我们姑娘如何自处。请大人自重。”
霍榷看了眼青素,目光一时又越过青素看袁瑶,道:“青素,你先出去。”
“大人,”青素毫不退却,“恕奴婢不能从命。”
此时袁瑶已垂下眼眸,躲闪着霍榷的目光。
霍榷难得换上了命令的口吻,对青素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家姑娘她到底是我什么人。出去。”
不说被吓退一步的青素,就是袁瑶亦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传来袁瑶的声音,“青素你出去吧。”
青素来回看这两人,福身道:“姑娘,奴婢就在门外守着,有事你大声叫唤,奴婢就进来。”说完无畏于愠怒中的霍榷,亦要瞪他一眼,这方出去。
待青素不情不愿地出去,虚虚掩上了门,不管是珠帘外的他,还是珠帘内的她都未说话。
静默如烟四散,充斥整个上房,压抑得很。
最后是霍榷无奈地叹息一声,先做了妥协,伸手掀开珠帘,慢慢走向袁瑶走去。
听到声响,袁瑶缓缓抬眼,却瞥见他手中的一方丝帕。
一时便明白他的怒意从何而来。
只周祺嵘这封信,不说霍榷就她也觉得意外的。
对周家她袁瑶是问心无愧的,故而她并未打算要回信看完就要扔了的,不想霍榷却忽然回头,匆忙间便顾不上了。
其实这上房并非多宽敞,从正间到寝室也不过几步路,可也正是这几步路,让霍榷几番踟蹰。
想问清楚又怕答案非他所想的,所以他犹豫。他焦虑,使得这几步路也如同了跋涉。
最终还是来到她面前了,抬脚迈出最后一步,踏上床前的脚踏,落座在床沿。
袁瑶怯怯地觑了他一眼后,看着他手中的丝帕呆呆的。
她的这般专注,让霍榷顿觉慌乱又复涌上,霍榷想将那丝帕扔掉,可手上的动作却没嘴巴快,他脱口而出,“你心里可还惦记着他?”